欣兒沒想那麽多,她單純的覺得家裡沒有引火的柴火真的很不方便,早上點火的時候自己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點著。
自家的柴火都是有分類的,需要煮時間長的用大一點粗一些的木棒之類的柴火。炒菜需要快火的就是細一些當年的荊梢之類的曬乾就可以了,引火的東西就多了。像她們家入冬的時候就會去山上摟樹葉子或細碎的樹枝備用。
現在四處無人,她也正好想問問早上二姑姐那話是什麽意思。
盧平走在前面,下意識的想要照顧一下後面的小媳婦,結果發現小媳婦雖然個子嬌小,走起山路來一點不慢,也沒有躊躇不前和任何不耐煩。
王家姑娘人多一點會拿手絹半遮著臉,有塵土飛起來也會捂住口鼻。當時看著很是好看,如今這麽一比較,想來多少有點矯揉造作的感覺。
欣兒看著盧平有意在等她,快走兩步與他平行,又看了他兩眼小心翼翼的問“我能問問,早上二姑姐說下了大本錢是什麽意思?”
“那我問你,你家裡給了你多少壓箱銀子?不會是一文沒給吧”盧平聽到問話,緩緩的轉過身站到她面前看著她問道。
“因為大哥要說親,最近家裡銀錢有些緊張。爹娘愁的都吃不下飯,所以沒有給我壓箱銀子”欣兒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心虛。
那兩天雖說自己過的昏天黑地的,家裡人除了叫她出來吃飯,再沒有別的話。
但她曾經印象中那些應該有的陪嫁的東西一概沒有,更別說是壓箱銀子了,但這話不能從自己嘴裡出去,那以後在婆家,在這個男人面前,自己還能抬起頭來嗎?
“這話也就說來哄哄你,你還真信”盧平嗤笑了一下,不屑的說道。
“你現在還想知道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嗎?”
欣兒隱隱感覺有些不妙,但她還是想知道,就是死也做個明白鬼不是,於是使勁兒點了點。
“想知道”
“好,那我告訴你,你大哥從我這裡拿了十五兩的聘禮。按說這個價在整個縣城都是屬一屬二的,但是誰讓我看上了你,這個數我認。但一文沒陪嫁回來,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你真不知道這事兒,還是假裝不知道跟我這玩仙人跳?”
十五兩銀子。
哐當一聲砸在欣兒的心上。
欣兒身體搖晃了兩下,強自忍住站穩。
“他這是把我賣了自個娶媳婦?”淚水在眼圈裡打轉,不肯流下來,她喃喃的說道。
她一直覺得她們家雖沒富到到處置地,使喚丫鬟婆子的地步,但也沒有窮到借錢出聘禮的份上。
“話不能這麽說,我是真心想娶你的”看著欣兒的眼淚,盧平有些無措,但心裡又有些不甘。
十五兩是他這麽多年的積蓄,再說誰家姑娘出嫁不得有點壓箱銀子。看他們挺敞亮的人家,怎麽辦這種事兒?
心裡還是有股火,早上他就有點沒憋住,這會兒欣兒挑起話頭問起這事兒,他也沒想藏著掖著。
“他們這是把我賣了”欣兒蹲下身子,抱著雙膝無聲的哭起來。
那是她的親人,那是她這麽多年一直引以為豪的家人,就這麽無聲無息的把她賣了。
難道這麽多年父母的疼愛都是假的?
難道這麽多年兄妹之情都是虛的?
她不信。
她就這麽被自己最親最信任的家人給舍出去了。
她不是一件可有可無的衣服,就是貓兒狗兒養十幾年也是有感情的,怎麽說舍就舍出去了呢?
她還是不信。
可是這件事兒由不得她不信。
正常的訂親成婚那裡會這麽匆忙,家裡又沒有挺不過年的老人等著衝喜,要嫁的男人也沒急著上戰場等著留後。
從吃訂親飯到告訴她,這中間隔的時間可不斷,準備什麽樣的嫁妝來不及。
對呀,還有當時吃訂親飯她就奇怪,怎麽來了那麽多人,她不是沒看過別人家吃訂親飯的熱鬧的。
“別哭了,你有什麽可委屈的?”盧平有些不耐煩,最委屈是他好不好。
本來家裡都說好了,等他成婚的時候在原來的房子東側再壓三間,讓他們住,現在只能和爹娘他們住對門屋了。
他原來感覺住對門屋也沒啥,那是自己的爹娘,但是經過昨天晚上,他覺得應該還是自己獨門獨院方便。
再說娘親一直說他成婚一定要大操大辦的,況且這麽些他在外面也些朋友,說等他成婚一定來熱鬧熱鬧。沒想到自己成婚這麽倉促,又趕在年根底下,就是請人家也不一定能來得了。
人生就成這麽一次婚,可以說是稀裡糊塗就完事了,最委曲的是他好不好。
欣兒站起來,使勁把眼淚逼回去,用袖子把臉上的淚擦乾。她知道現如今盧平對她是不滿的,對她不滿不是因為她這個人,而是因為她們辦的這個事兒不地道。
她現在沒有任何任性的資本。
“這個錢我會還給你的”她沒有說假話,這幾年挖藥材、打杏兒、揀山貨的銀錢七七八八應該也有個四五兩,當然這些收入都給了家裡,只有二哥幫著賣的時候偷偷的給自己漏個幾文。
那時候自己還小,又沒有全身心的想著去掙錢,現在不一樣了,自己大了,又是為了還債,使使勁兒,用不了幾年自己就能把這份銀錢還上。
但她忘了,她已經嫁入盧家,掙再多,那也是這個小家庭的收入,而不是她個人的財產。
“嗤,你還?你拿什麽還?再說了你以後掙的銀錢還不是這個家的?”盧平此時沒好氣也沒給欣兒留面子直接說了出來。
“不管怎麽樣,這錢我一定會還上”
“隨便你吧。還上又能怎麽樣,你又不是賣身,難不成還要贖身另嫁”盧平才不管欣兒心裡怎麽想,他現在是心情不好嘴怎麽痛快怎麽說。
聽到盧平這樣說,欣兒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是呀,還清還能怎麽樣,又不是賣身。還了錢贖了身還能有家回,她能回哪兒去?
“行了行了,別哭了,馬上過年了,也不嫌喪氣的哄”盧平已經沒有一點耐心,還是王家姑娘好,不會這麽倔強,也不會這麽認死理。
哭也會哭的讓人心疼,那裡還會想著讓她還錢的事兒。再說自己這幾年搭在她身上也得有個幾兩,可自己從來就沒有這麽心煩過。
盧平自顧往前走,反正都到山跟下了,索性挑兩擔柴火回去,屋子太冷了,炕也涼,夜裡睡著涼的腿都抽筋了。
欣兒看盧平挑了兩捆柴火,自己也把兩個籃子裝滿了碎樹枝樹葉。塞的時候不覺得,走了幾步才覺得裝多了,墜的兩個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偏盧平還沒有等她的意思,她只等咬著牙跟上,等到了家裡,身上汗跟水洗的一樣。
家裡倒是消停,估計幾個大姑姐都走了,馬上過年了誰家事兒也不少。
進屋拿了笤帚到外面掃了掃身上的塵土,這個笤帚也快禿了,抽空得做兩把。自己以前只看到娘親壓過,自己還沒試過,也不知道盧家有沒有高粱秸。
回到西屋舀了瓢清水等著盧平進來洗手,結果人一直沒回屋,她自顧的就先洗了。
水是真的涼,刺骨的涼。在家的時候冬天鍋裡永遠溫著熱水,灶膛裡塞一灶膛的樹枝子樹葉子慢慢烘著,這樣炕一直是溫的,屋裡也暖和些。
可現在進了這間屋好像進了冰窖,自己剛剛在外面出了一身的汗,拿涼水這麽一激,屋裡又冷,身上立馬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今年是小今過年,明天就是除夕了,希望別有什麽事兒。
就是明天是除夕了,真是連回門都省了。看來家裡是真的舍了自己,究竟自己做錯了什麽,讓家裡這麽惱了自己。
她不敢靜下心去想,一想心就痛的厲害。
收拾乾淨了自己,欣兒來到東屋,公公不在屋。看到婆婆坐在炕上,覷著眼睛好像是在補襪底子。
“娘,做啥呢?要不我來”
“你們回來了?不用,你爹嫌襪子硌腳,我給他撩兩針”婆婆抬起眼看了看欣兒。
“都去了誰家?”
“去了大爺和二大爺家”
“他們都在家呢?”
“大爺家只看到了大娘和秋嫂子,二大爺家倒是都在”欣兒不知道婆婆為什麽問得這麽詳細,斟酌著說道。
“行,沒事兒,你先去歇會兒。還有幾針就縫完了。我一會兒把秫米舀出來泡上,晚上吃秫米粥”
“娘,那我先過去了,一會兒燒火您叫我一聲”
“嗯,去吧”
欣兒從東屋出來沒有看到盧平,回到西屋坐著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人回來。身上實在是乏的厲害,就靠在背跺眯著眼睛緩緩。
她不敢躺下,炕上實在是太涼了,跟冷房屋也差不了多少。
誰知道這一坐下就迷瞪著了,感覺也沒瞇多一會兒,聽到堂屋叮鈴哐啷的聲音,欣兒一下驚醒了。想問一聲,出啥事兒了。
看到陌生的環境,才想起來,她已經出嫁了,這已經不是自己曾經的家。
搓了搓臉有點濕意,拿起手巾在涼水裡過了一下擰了擰呼嚕一把臉,又抿了抿頭髮,撩起門簾出來。
“娘,我來吧,看我這一坐下就迷瞪著了”看到婆婆在刷鍋準備做晚飯,忙上前接過炊帚繼續涮鍋添水添柴的忙起來。
老太太看了一眼,轉身回屋去了。
欣兒心裡沒底,她現在有點摸不著邊,老太太那一眼一眼的看究竟是個什麽意思。反正她覺得老太太每次看她都應該是有內容的,只是她覺得自己太愚鈍了,理解不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個聰明人,以後還是盡量少說多做總歸是沒錯的。
再說日久見人心,人心都是肉長的,她真心待她們,她們還能把自己往外推?想到這裡她又想起自己的家,那還是一家骨肉呢,說把她舍了就舍了,所以親情也是靠不住的。
她真心待他們就能換來真心?現在她開始懷疑起來。
可是不管怎麽樣,日子也得過,她現在也不能抹脖子上吊尋短見,日子還沒到那份上。
且過看著吧。
將來的事兒將來再說,再說將來的事兒誰又說得準。
老神仙算命都說天機不可泄露。
她拍了拍大腿上的灰,把灶膛的火撥旺,身上也跟著暖和起來,這一天到現在她才感覺活過來點。
秫米粥主要靠悶,大火燒開了,灶裡留上火,慢慢悶著,悶上半個時辰,米都開花,溫度也正好該能吃了。
申時多一點,盧平和老爺子從外面回來。
“你爹他們回來了,放桌子吃飯吧。那個鬥櫃裡還有一碗鹹菜,拿出來擺上”婆婆在屋裡朝外面的欣兒喊了一句。
“知道了,娘”欣兒把剛剛盛出來的粥蓋好,又把鍋涮了一遍,添上清水蓋上鍋蓋。
她現在才發現家裡居然沒有養豬,涮鍋水什麽的都是直接潑到院子裡。所以家裡才沒有那麽多的活兒,像她們家一般都養兩頭豬,一頭大一點的過年的時候殺,殺完了再買一頭小點的,喂到明年夏天就可以賣了。
夏天賣完了豬接著再買一頭小的喂到過年的時候殺。這樣就不用出去買肉,一年還能有點進項。只是家裡人會受累,糧食本來就不多,就得琢磨其他辦法喂豬。
晚上吃飯就老兩口和小兩口,欣兒擺好了家夥,又把粥盆端上來。她熬的粥稍微有點稠,婆婆舀的米也就三個人的量,可早上就喝的稀,這會兒別人餓不餓她不知道,反正她已經是前胸貼後背了。
給公公和盧平盛的稍滿一點,她和婆婆的也就一小碗,就這也就墊墊底,說吃飽那是不可能的。
桌子上那碗鹹菜她端上來的時候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也看不出來是什麽,不過看著實在沒什麽食欲,這會兒她也就沒伸筷子。
就著大家的速度,吃完了碗裡的粥,看到公婆放下筷子,自己也趕緊放下碗筷,站在炕沿下等著盧平放碗。
“老大媳婦,收拾完了你屋來,我有話說”欣兒正專注的等盧平吃完飯好去洗碗,冷不丁聽到婆婆的話。
“嗯,娘,我收拾完這就來”
這會兒盧平已經放下碗筷,欣兒收起來拿去灶膛。洗完了碗筷發現飯桌子和桌子上的鹹菜都沒人收,隻得進來把東西收好,洗了手擦幹了回到東屋。
“今天是臘月二十八,今年小今過年。明天早飯和晚飯叫老二家的過來一起吃,等初一了,你們就自己開火”婆婆在炕上拿著掃帚嘎達一邊掃一邊說道。
欣兒的心就跳了跳,她知道會分家,但也沒有這麽急的吧。
“正好年頭年尾,啥東西也好算帳。老二那份早就分出去了,你那份當年也是分好立了契書的,只是你一直沒成家,這麽多年一直混在一起”婆婆也沒讓人插話,自顧說著。
“本來說在東側給你們壓三間的,誰知道你們非得這麽著急。如今只能先在西屋住著,吃飯的家夥先用著,等你們自己置辦了再說,外頭的地有時間領你媳婦去認認。該種啥你們要是拿不準主意就問你爹”
“知道了,娘。壓房子的事兒回頭再說吧,這不想著跟娘多親近親近嗎”盧平跟他娘說話透著幾分膩歪。
“哼,打量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還不是想啃我這把老骨頭”婆婆笑著點了點盧平的腦門,語氣裡透著喜歡。
“娘可冤枉我了,我是啥人娘還不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要是有那心思,娘使勁打我”盧平拉著自家娘的手拍打著自己的胳膊。
“行了行了,再搖晃我該散架子了。我知道你是個好的,就是煩老二家的那小心眼兒”
“娘,別想那麽多,有我呢”
娘倆膩膩歪歪說起了閑話,欣兒看看沒自己什麽事兒了,默默轉身出來。她現在兩眼一摸黑,什麽也不能說不能問,人家說怎麽著就怎麽著吧。
“人是你自己相中的,要說聘禮應該公中出,你也說不用。我也不問你這中間到底都有啥汙糟事兒。打量我不知道,今天出去回來你們倆就不對勁兒”
剛到門口的欣兒聽到婆婆跟盧平又說起了正題,她不想聽,可東西屋就這麽點大,婆婆好像也沒想避著她,說話的聲音不低。
“當時給你找了多少,愣是沒一個相中的,這個就這麽好?就說東山那葉兒,如今都生兩大胖小子了,當時為了等你,跟家裡強成啥樣了?”老太太的聲音明顯有些氣話在裡頭。
“娘,那都是過去的事兒,再說這娶都娶回來了,還說這有啥意思”
盧平的聲音沒有了剛才的膩歪,聽起來有些清冷。想到下半晌自己進屋看到睡著了還臉上帶淚的小媳婦,有些有心疼。其實成婚這事兒,她大哥辦的不地道,自己做的也不磊落。
自己好不容易從王家姑娘的坑裡出來看上想成婚的,又怕被宋軒搶了先。要是她們家知道宋軒求娶肯定不會選擇他,宋軒家各方面條件好他幾百倍。也就是自己早年識過幾個字,才能跟他們混在一起,要不自己怎麽可能認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