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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不仁,在有些時候是一個因果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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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去吧,羅曼。”
“……”聽到阿賴耶識的話語,羅曼望著眼前的深淵不禁在心中想到:
【你認真的麽……】
但估摸又是什麽奇奇怪怪的試煉場地,有著什麽概念的加持。
歎了口氣,他朝著深淵一躍而下。
混亂、天旋地轉,羅曼的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隻感覺自己被急促的漩渦包裹,如同溺水著一般被甩動著。
突然間,一道畫面出現在了腦海之中。
畫面中,一名男子躺在二十個人的大通鋪裡,吵鬧聲、呼嚕聲、喝酒吹牛甚至還有著許多不可言明的聲音從其他人手中的電子設備中傳出。
這名男子捂著腦袋、雙眼無神,胡子拉碴的他撥動著手中電子設備的屏幕,時不時的連續點擊、似乎在輸入著什麽。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漂亮話誰都會說,你讓這些人扶一個看看?”
“我學生、才高一,因為好心扶了個摔倒老人被訛了三千呢。”
“攻擊小孩怎麽了?他跟我不是一個階級,我就得攻擊他,怎麽滴了?”
“你都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了,我能說什麽?順從就完事兒了”
“這不就是個任勞任怨的老實人麽?活該麽不是,要是我……”
……
時間就這麽一分一秒的過去,羅曼看著這個男人在各種短視頻下面發表著闊論,直到他的工友喊他來上工,才將手中的手機放下,大歎一口氣,嘴裡念叨著:
“為了生活。”
隨後朝著機械廠走去。
羅曼看到這些言論有些反胃,對著不知全貌的事件、對著不知根底的人,肆意以意淫和自我經驗的方式去攻擊他人,除了獲得一些所謂的“經驗”上的優越感以外難道有什麽好處麽?
就在他這麽想著的下一秒。
畫面一轉,不知過了多久,那人已經癱倒在了烈日下的橋中心,拎著一個酒瓶,地面散落了一地的煙頭。
無數圍觀的人聚了過來。
人群聚在一起碎聲碎語,小聲念叨,有人報了警、有人舉起智能設備錄起了視頻、但更多的只是瞥了一眼便匆匆離去了。
男人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幕,此刻他的心聲傳到了羅曼的心中:
【草,都看我笑話是吧。】
【滾啊!都滾啊!】
【為什麽啊,明明我這麽努力……】
……
無數雜緒一擁而上,竄進了羅曼的腦海中,感受著其中的情緒,激憤、嫉恨、仇怨……唯獨沒有悔恨可言。
羅曼覺得這人簡直爛透了。
而人群中突然冒出幾名年輕人,上前扶起了他,有些擔憂的問到:
“沒事兒吧?”
“哥們兒醒醒!別睡過去!”
“想開點兒……我不勸你,但咱先起來好不好?”
砰!喀拉!
一個酒瓶砸在了年輕人的頭上,
而男人的口中則傳來一聲歇斯底裡的怒吼:
“滾!都給我滾!故意惡心我是吧?!瞧不起我是吧?!你————”
聲音被幾名圍觀群眾的尖叫聲打斷了,幾個人從人群中竄了出來、扶住了被擊中的學生,並將男子摁倒在地。
很奇妙的是男子一點兒都沒有反抗,只有不存與此地的羅曼看到了,他那有些輕微卻止不住顫抖的雙腿。
【馬勒戈壁欺軟怕硬是吧?】
此時此刻,羅曼隻想上前給他兩下,接過還沒等靠近,畫面再次一轉,來到了一處法庭上。
男子站在————原告席?
他好像在控訴著什麽,而這時,羅曼則發現自己的身子越發的真實、可以隨著意志自由移動了,他坐在了聽眾席上,等待著開庭、確認發生了什麽事情。
砰、法官敲擊法槌。
男子開始了控訴:
“首先,他們對我進行了非法侵害、嚴重限制了我的人生自由。第二,我的兒子的死亡與他們的圍觀勸導不無關系……”
雙方之間一來一回,時間便慢慢過去,法槌再次落下,宣布了休庭事宜。
羅曼在此刻能清楚的聽到他的心聲:
“沒有辦法,我家裡還有老人。”
“誰讓你們動我的?”
“我兒子一定是因為你們的風言風語死去的……”
呵。羅曼有些無語,有些不願意承認自己和眼前這家夥同為人類。
趨利避害是生物本能不錯,但自私自利、推卸責任到了自欺欺人的地步,怎麽還好意思找這麽多理由的。
“惡心。”
剛剛見證完苦修士那般如同人類之光的家夥後,再看到這貨,羅曼深感人類的參差之大。
跟著男人走出法庭,來到一間出租屋的插間之中,屋子倒是意外的潔淨,除了地上有些酒瓶便沒有什麽多余的東西了。
男子在羅曼的注視下再次躺在了床上,刷起了手機,一行行字出現在了他的眼中:
“哈?這人有病吧?人好心幫他他還打人家?”
【狗屁,就是你們這種偽善的家夥太多我才會過的這麽不好。】
“建議槍斃。”
【哼,垃圾也就只能在網上口嗨了。】
“有這樣爹怪不得孩子活夠了。”
這條像是觸發了什麽一樣,男子暴怒的大吼了起來:
“操你媽你知道個屁!”
隨後手指飛舞、仿佛像是拾起了什麽尖刀利刃一般,嘴中一邊大罵著、一邊不停地點擊著屏幕,對著視頻的評論依次開始的攻擊。
“砰砰砰————”
突然房門響起,男子憤怒的起身、拉開問怒道:
“誰啊?!有————什麽事兒麽?”
開門的一瞬間,他的怒火便消退了,一名身高一米九幾、渾身肌肉的壯漢站在他的門前,看著他一副憋著什麽的樣子有些疑惑,輕聲說道:
“小點兒聲兒,現在已經九點了,我姑娘明天還要上學。”
“好好好。”
男子點頭如搗蒜,看不出半點兒憤怒的樣子,急忙回復道。
嗤、羅曼不禁笑出了聲。
【什麽品種的傻逼這是。】
而男子此刻的心聲再次傳來:
【媽的媽的媽的、操,傻大個了不起啊?有能耐你換個好點兒地方住啊?沒能耐就會欺負我這種普通老百姓是吧?媽的,怪不得生不出兒子,操!】
羅曼都無語了,在內心中默默呼喚其阿賴耶識,道:
【這玩意兒有什麽代表性麽?沒有必要吧?】
他剛問完,畫面再次一轉,來到了一處古風古色、卻透露出一絲陰氣的大殿之中,這一次,羅曼有了實體。
【客串判官麽?跨度也太大了點兒。】這麽想著,羅曼看向了下方等待審批的凡人殘魂。
按照流程詢問、查驗了一番後,他發現下方的殘魂竟是那名男子的兒子,投江後被急促的流水嗆死了。
“活夠了。
壓力太大,人上人人上人、天天人上人,我就是個普通本科生,非要我變成神仙,我受夠了。”
……
羅曼懶得聽這些俗套的問題,走完流程後直接轉交給了第二殿,自己則起身等待著意識的再次轉移。
很快,視野轉換,那名男子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而這次看到的男子仿佛重獲新生一般,不禁胡須剃了個乾淨、還換上了一身體面的衣服。
【什麽情況?】
又打量了下四周,看起來住的地方也換了,換成大別墅了,說真的,羅曼有點兒不相信他沒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兒。
直到他對著電子設備打開了錄像功能,開始滿嘴跑火車說些什麽“人性的真相”“一個人怎樣才能成功”“我全憑自己努力”……之類的鬼話後。
羅曼知道,這家夥算是借著死兒子、趕上了互聯網快班車,走不要臉發家那條路了。
轉念又一想【也不能說是不要臉、應該是某種社會背景下、較為普遍且有校的扶貧手段了。】
就是有些人感覺不到而已,畢竟全憑自己努力,不看政策扶持、不看漏洞頻多尚未補全,以為都是理所應當的事情罷了。
“我不想理解這種行為,我選擇更換試煉。”
跟隨了一段時間後,羅曼對著阿賴耶識如此說道。
隨後他便落到了一片紫黑色的漩渦之中,身邊的地上出現了一堆木板,每一個木板上都刻有一段段文字。
就在羅曼準備看一眼木板上刻有的字的時候,一道道虛影從裡面升起,圍著他一動不動、只是默默的凝視著。
此刻的羅曼隻感受到了巨大的惡意襲來,胃中翻滾、嘔吐感抵住喉嚨。
一股衝動升了上來,他直接催動環術式將面前的木板全部擊碎。
而就在所有木板被徹底擊碎後、令人不適的虛影消失後,又有一批木板從漩渦中不斷湧現出來。
……
捂著嘴忍受著強烈的嘔吐欲望,羅曼催動環術式【織】發動、一根蛛絲從手臂上方出現的圓環射出、直抵漩渦之外。
握住蛛絲,以太催動,接著其收縮的力量,羅曼離開了這片漩渦。
而剛剛脫離那片暗紫色、充滿惡意與不明情緒的漩渦後,羅曼在漩渦上方的懸崖處見到了熟悉的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看著一副冷漠模樣的羅曼,掏出一柄匕首,朝著他衝了過來,嘴裡大聲喊道:
“去死吧!幸運的小子!接下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
羅曼聽到這話不禁歪了歪頭、有些不解的看著朝自己衝刺而來的男人。
而阿賴耶識的聲音則在腦海中再次響起,平靜的說道:
“將二者能力交換,敗者失去一切。”
【原來如此,選擇放棄試煉就會面對這種事兒啊。是因為唯暴力論的緣故麽?】
羅曼沒有管朝著自己突刺而來的男人,反而在腦海中默默思索著什麽。
下一秒,他盤坐在了地上,感受著自己久違的孱弱肉體,明白了些什麽。
張開雙臂、羅曼朝著刀口迎了過去,匕首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臟、隨後,他失去氣力倒在了地上。
“哈哈、我贏了!是我贏了!”
男人看著倒在地上的羅曼屍體如此歡呼道、他不禁期望起贏得這個把自己綁架過來、進行生死決鬥後就能將現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據為己有後的美妙生活。
“你、在笑什麽?”
一個在男人眼中本應該消逝的聲音出現在了自己的耳邊,但四周卻沒有羅曼的身影、只有一句屍體。
那人大聲喊道:
“出來!你他媽————”
聲音戛然而止、男人,不,羅曼扭了扭脖子發出清脆的嘎吱聲,看著地面上瀕死的男人輕聲念到:
“敗者失去一切,但你為什麽覺得,死了就是敗者呢?”
男人如同破風箱一般發出嘶吼聲、在羅曼的有益縱容下抓住了他的右腿,他抬起頭顱、眼睛布滿血絲,瞳孔放大,透露出無盡的恨意。
嗚咽著:“你、不、守、規矩。”
隨後失去生息、跌落進了漩渦之中。
羅曼冷漠的看著這一幕,口中念道:
“只是借用了你的理而已,弱者必為食物,不是麽?”
阿賴耶識的評價則姍姍來遲:
“【試煉·理解的距離】: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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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羅曼到底為什麽沒有死去、男人又為何會刺死自己,這要從【理】開始說起了。
阿賴耶識所交換的能力,隻包括以太、肉體強度、持有物品而已,並不包括思維、意識一類精神上的事物。
就在交換結束的一瞬間、羅曼其實就已經贏了。
【理】是巫師個人現實、個人經歷、個人意志等事物的綜合,約等於巫師本人的存在。
而在這種情況下,羅曼的理存在於那個男人的軀殼之中。
無法理解、並將其視為無用的男人根本發現不了其中羅曼所持有的強烈意識。
一個體內住著巫師意志、有著些許力量的凡人,試圖殺死巫師本人,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情了。
相當於有個人形核武器,但按鈕卻在體內的敵對勢力手上一樣。
從一開始,那個凡人便陷入到了最強大的幻術、名為羅曼的【太極之理】之中,他所刺死的是一瞬間就發現了體內理念的、羅曼控制下的軀殼。
刀刃穿過心臟的一瞬間、羅曼以【理】強行接駁了自己的理,調動了暫處於男人體內的環術式,催動了【謊言】序列的力量,逆轉了現實。
用羅曼的話說就是:
“昨天還碌碌無為的普通人,突然獲得了強大的能力,有些猖狂不奇怪。
但是,腦子都共享過去了,居然還試圖殺死我,殺死接受了巫師教育如此之久、有過眾多堪比生死戰戰鬥經驗的我?憑什麽?就憑我身上那點兒力量的外顯麽?”
評價:“純屬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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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交換也並非對羅曼毫無價值,至少,羅曼知曉了這個男人為何會一步步扭曲至此。
答案簡單的足以讓人笑出聲了。
“偏信。”
偏信能夠以一己之力去論證整個世界的顏色,偏信一切自己過往的常識、偏信自己看到了、想到的“事實”。
沿著這條路越走越遠,人便變得麻木了起來,所有的憤怒無處可訴、只能在網上肆意發泄情緒。
逃避責任、逃避事實,不停的給自己找些理由,又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明明自私自利了一輩子的家夥突然給自己的過去貼了個“我本想做個好人,但是……”的標簽。
賤不賤啊?
羅曼回想著那個男人的交換過了的記憶,從兒時、到青少年、再到成年,最後站到自己的面前。
霸凌、勒索、欺軟怕硬、威脅、侮辱誹謗、嫖娼、網暴……
很難想象一個人的一生能夠如此之豐富、也很難想象這種人到底是哪來的勇氣自詡為“努力但不幸的貧苦大眾”的?
有一說一,羅曼真的很想給他撈回來,扔到封建時期的蠱文明去體驗一把,什麽叫做弱肉強食、什麽叫做“沒有法律保護,活不到長大”。
你就是扔精靈聯邦他也活不了啊?
在最後,羅曼如此評價道:
“有的人明明連青年時期都不願意當個好人,卻喜歡嘲弄那些以道德約束自己的人,覺得他們好欺負、好欺辱,最終逼得他們獲得一種名為‘沉默’的智慧。
而那些動不動滿嘴“弱肉強食”,實際上欺軟怕硬,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社會達爾文的工賊反到肆意妄為。
不苟且就活不下去,和靠著欺辱貶低他人活下去是有些根本區別的。”
至於阿賴耶識口中的理解,羅曼是真的不懂,麻木久了固然會讓人失去熱血、甚至變得不仁,但有些人,只是拿著麻木當擋箭牌而已。
理解不代表了支持,而這個人,姑且叫他人,羅曼是連理解都不願意理解,他帶入到那個視角與其所做的事兒只會覺得惡心。
惡心的不是他做了什麽,而是他的內心,極致的虛偽,連自己都騙。
若是他能坦誠的說一聲自己是個爛人,那羅曼或許不至於出現生理上的嘔吐反應,頂多是按照那個文明的法律公事公辦、死後由閻羅進行審判就完事兒了。
但,一定要找個理由聲稱自己爛、為自己損人不利己的行為開拓的玩意兒,竟然敢說別人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
太瘋狂了。
道德的製高點上,站滿了小人而不自知,他們拿著攻擊自己的話、去攻擊那些井外的飛鳥,覺得自己正義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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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從試煉走出,羅曼將手臂對準自己的大腦,將那份記憶與其綁定、鎖死。
隨後手刀快速插入其中,將大腦與記憶一同拽了出來,扔到了半空之中。
用光脈鏈接無盡之海的一角、來自熔岩湖的以太熔岩不斷流出、將之徹底消為灰燼。
“呼。惡心的東西終於沒了。”
感歎了一聲後,他又催動起金丹、無數辟邪、驅邪用的符籙籠罩住了身前大腦消失的地方,淨化的白光照亮了整個洞窟,遮住了頂部星空的光芒。
而腦海中傳來了久違的熟悉聲音:
“羅曼!我*巫師粗口*你共享給我一坨什麽玩意兒?!”
原來是碎星將軍。
“不知道,我不記得了,反正是一坨,再見!”
趕忙斷開鏈接後,羅曼躺在地上開始恢復精力,雖然他不缺,但是怎麽說呢,總有種自己的純粹險些被玷汙了的感覺。
而碎星將軍則在阿爾傑塔的注視下,罵了一整晚:
“*巫師粗口*”“*暗影位面粗口*”“*寶石髒話*”
有的時候,強行接受一種思維可比被摁著吃菠蘿披薩的意大利人痛苦多了。
也許,巫師文明沒有直接進行理流出、而是選擇偉大術式這種“溫和”的方式改造星海,也有這種原因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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