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山莊,今日顯得頗為熱鬧。
分散各處的數十莊人已陸續抵達,一一向沈辰報告此行的收獲。
沈辰坐在案後,靜靜地聽著,心中卻在想著心事,但他那一副萬年冰山的表情,任誰也看不出來他其實心不在焉。
聽完他們的匯報後,他又去夫人房中報告。
夫人聽了一陣,便道:“我和武陵風的恩怨,要盡快做一個了斷了!既然陸白和五峰山有關,且不管他是不是五峰山的弟子,都是他的命不好,便拿他先來祭旗!你辦完此事,也無需在城內停留,便帶眾人先去五峰山,我隨後而至!”
沈辰領了命,自覺此次於以前截然不同,必然是要和五峰派生死一搏的了,何時能夠回來不說為未可知,便是能不能回來,恐怕都難以確定,自己心中牽掛著上官柔,便又問道:“夫人,我們如果都走了,那小姐呢?”
夫人皺了眉,凝神想了一想,道:“她留在莊內,眾丫頭陪著她,想來不會有事。”
沈辰覺得這樣並不讓人放心,但也不好再往下問了,畢竟如果跟著他們一路,恐怕更是危險。
忙完這一切,已接近中午時分,沈辰便又到了上官柔處,陪著她一處吃午飯。
只要他在莊內,每日必然會陪她吃午飯,晚間他自己餐後也是要來看一遭兒的,便問雙兒一些“小姐吃沒吃藥”,“晚飯小姐吃了幾碗”,之類。
只因自小兒實為沈辰將上官柔帶大,所以二人也不避嫌,名雖主仆,莊人實際都以兄妹看待他們二人,只有雙兒見著二人的樣子,心中大抵明白一些。
瞅空兒雙兒便偷偷的跟上官柔笑道:“沈總管那樣一個漢子,從來不見他能對誰這樣婆婆媽媽的。”
上官柔便紅了臉,只是低了頭不語。
今日二人又在一處用餐完畢,雙兒上來收了碗筷,便聽沈辰道:“小姐,我恐怕近日要出門一趟。”
上官柔忙問道:“去哪裡呢?”
沈辰道:“夫人讓莊人都回來了,我帶著他們會先行北上。”
上官柔愣了,每次沈辰出發先都會告訴自己,可是這一次,如此的聲勢浩大,她直覺和以往不同,沉吟了一陣,又道:“幾時返來呢?”
沈辰道:“待辦完事,我會盡快返回的。”
上官柔皺了眉:“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又是危險的事兒。”
雙兒已收拾畢,端來了兩杯茶上來,沈辰先拿了一杯,遞在上官柔的手中,自己又接了一杯,緩緩的喝著,沒有否認。
上官柔神色黯淡下來,欲言又止幾番,終於說道:“能帶我一起去嚒?”
“不成。”沈辰斬釘截鐵的拒絕了,沒有絲毫猶豫,他實在擔心她的身子。
“我保證,我不給你添麻煩,還不成嚒?”上官柔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凝望著他,那眼神中透出的易碎的渴望,任誰都無法拒絕。
沈辰猶豫了,還是道:“我不怕麻煩,我是怕你有危險。”
一旁雙兒笑道:“有沈總管照顧著,小姐能有什麽危險?”
沈辰瞪了雙兒一眼,嗔道:“你也跟著胡鬧?”
雙兒吐了吐舌頭,站在一旁不吭聲了。
沈辰柔聲道:“莊人四十九人,除了留下九人在五峰山,余者都已經回來了,都是男子,帶著你一路也不方便。”
雙兒又笑道:“小姐可以女扮男裝,我也可以跟著小姐一起。”
沈辰一雙眼冷冷的掃了過來,道:“你再沒規矩,我讓夫人換了你。”
雙兒知道他故意嚇唬自己。
那麽多年自己跟著小姐,照顧得無比用心,他既然將上官柔奉若掌上明珠,隻恐稍有慢待,哪裡又肯再去找一個不知根底的人呢,因此只是調皮的吐了吐舌頭,跟上官柔扮了個鬼臉,乖巧的不再講話了。
沈辰找了個別的理由,道:“夫人也未必答應。”
上官柔道:“我自去跟我娘說,反正我娘不待見我,她想必巴不得我走呢,便是不同意,我只要偷偷兒的跟著你們,混進去,也便是了。”
沈辰眯縫了眼睛,望著上官柔不吭聲了。
上官柔見他這樣瞧著自己,反倒也不自在了,便道:“沈大哥,你這樣瞧著我是怎樣?”
沈辰緩緩搖了搖頭道:“我現在覺得,你的膽子可比我想的大多了。”
上官柔臉上一紅,也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只是嘟囔道:“我明年就要死了!還不讓我出去見見世界嚒?”
此話脫口而出,上官柔便登時覺著不妥。
果然,只見沈辰聞言,如被五雷轟頂,面上瞬間變了顏色。
他心中浮現起夫人說的話,想來她這骨子裡的毒原是無藥之治,如此隻得一年光景了。
這樣想著,隻覺心如刀絞,胸口發堵,只是怔怔的望著上官柔,嘴裡卻說不出話來,雖則極力控制,但面上卻也透出難以掩飾的痛苦來。
他頹然的低了頭,仿佛身體的力氣一下被抽空,良久,才一字字自責而無力的道:“原是我沒用,這麽久也沒有找到救你的藥方。”
在上官柔眼中,沈辰永遠是那副胸有成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舉重若輕的樣子,只要他在自己身邊,自己就莫名的覺得安心。
那種安心,是一種平靜的幸福,讓她深深的眷戀。
今日這樣頹然之態她從來沒見過,自然知道起因是自己方才講的話,心中深悔方才失言,因要激他,一時口不擇言,說了這樣的話。
自己的身子本就是沈辰的心病,這麽多年,他這樣努力,如今自己一句話將他推向了絕望的深淵,自己便也又愧又悔,忙來拉沈辰的手,愧疚道:“沈大哥,你別生氣,原是我說錯話了。”
沈辰歎了口氣,道:“我本來以為,只要走遍天下,總能找到讓你身子好起來的辦法。”
上官柔聽了,心中也不由得升起悲涼之感。
其實這些年來,她早就不抱希望了,雖然偶爾還是嗟歎自己的命運,但畢竟生死有命,她早已看破了這些。
只是因為沈辰一直堅持,自己見他這樣掛心,又不忍說出些喪氣話來,讓他傷心,如今也隻得勉強安慰他道:“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法子治好我的,再說了,那救命金丹我服用了十來年,或者體內毒性早就淡化了,說不定就算不用它了,也不會有大礙的。”
說時,又笑道:“沈大哥,你這副模樣,可不像我認識的沈大哥了。我心中的沈大哥永遠是那麽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的,我希望你一直都是這樣。”
上官柔覺得自己握住的手,也微微的用力回握住她,她望向沈辰,見他也已然抬了頭,正深深望向自己。
四目相對,滿眼柔情,心中難表之心意,其實互相都已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