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棧奇兵接過文件夾，向門衛道了聲謝，隨意掃了眼文件夾上的寄出日期，正好是三天前。

　　正當他要開車走人之際，坐在後排座位、一直都沒怎麽說話的長發女生驚蟄夏至突然搖下車窗，詢問門衛道:“您好，我想問下您一般幾點下班?如果我們是兩個小時後才到這裡，您還會把這份文件交給我們嗎?”

　　這番話在這個場景，未免有些莫名其妙和不太禮貌，像是在質疑對方的敬業態度。

　　門衛臉上露出生氣表情，大聲道:“您這是什麽意思?我還有一個小時下班，就算今天沒等到，明天也會找機會將包裹交給您的。”

　　在門衛的抱怨聲中，車輛啟動駛向前方。車裡小紅帽一臉茫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李晟雙眼微眯，明白了驚蟄夏至這番話的意圖。

　　一階段任務給了兩個小時的時間限制，按照原本車輛墜入河中的設定，幾人步行前往電視台也符合這個時間。

　　是堆棧奇兵利用他的特殊技能，將車輛數據化，拉回岸上，眾人方才得以提前趕到電視台，拿到光盤，開啟下一階段任務。

　　如果幾人是步行前來，屆時的門衛已經下班，沒人將光盤交給他們，那麽系統還會發布相同任務嗎?

　　亦或者，能提前一天看到光盤內容，是系統予以他們提前趕到電視台的獎勵?

　　這麽想的話，那就有意思了——殺場在暗示他們，此次任務的關鍵在於抓緊時間。

　　李晟通過後視鏡看向後排座位，這位驚蟄夏至從進任務開始，就沒怎麽說過話，直到車快開走、沒時間了，才正式發言。

　　證明此前她在刻意隱藏自己的分析能力...

　　車輛駛入停車場，眾人下車前往電視台三樓。

　　日本的行政區劃分為都、道、府、縣，以及市、町、村這兩個級別。市比縣小。由於水淨市經濟發達，市裡的電視台也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時值傍晚，不少同事站在走廊裡閑聊，“好討厭啊，外面又打雷了，家院子裡的衣服還沒收回來。”

　　“嘛，畢竟是梅雨季啦。”

　　“雖然這麽說，但這個月的雨天也太頻繁了點，聽說明天還要下暴雨...”

　　“喂，你們兩個下班後一起去喝一杯嗎?”

　　四名玩家不想節外生枝，沒有停下跟同事們聊天，直接拐進沒人的員工休息室，鎖上房門，從文件夾裡取出光盤，放入放映機中。

　　隨著光盤開始轉動，頗有年代感的台式電視屏幕亮起綠色亮光，一段時間的延遲後，顯現出正常畫面。

　　畫面上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神情疲憊，頭上戴著頂鋁箔紙材質揉成的帽子，身上的白襯衫外邊，同樣穿著件鋁箔紙質地的外套，造型格外古怪，正是那位民俗學者石川研一。

　　“我是石川研一，當你看到這張光盤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死了。”

　　他坐在一間書房裡，透過書房敞開的窗戶，可以看見窗外的高樓建築物。

　　堆棧奇兵立刻按了下眼鏡邊框，將畫面中的高樓建築物拍下，與網絡信息相對比，得出結論——視頻拍攝地點，就是石川研一所居住的房屋。

　　“我是一位民俗學者，經過多年研究走訪，我確定這個世界沒有神明鬼怪，所謂的陰陽師、神官、驅魔者，並沒有超自然力量。但有一種東西，是真實存在的。那就是【咒怨】。”

　　“所謂咒怨，指的是含冤而死的人，其心中殘留的強烈怨恨和憤怒，在極為特殊的情況下，於現實世界侵蝕出了一個孔洞。”

　　像是為了更好地解釋，他拿起紙筆，用鉛筆在紙上戳出一個洞。隨後將紙擋在臉前，眼睛通過孔洞死死盯著攝像機。

　　“咒怨不是人死後產生的鬼，它像是一種毒素，沒有自我、智慧、仇恨觀念。只會本能地攻擊任何接近者，並以死者為中心擴散，不斷傳播惡意。歷史上很多著名的滅門案件、大規模消失事件、連環殺人案件，都是因為咒怨的力量。”

　　“每個咒怨都有一個連接點，這個連接點可以是房屋住宅、一件器具，或是死者生前所養的寵物。借助連接點，它才能從現實世界以外的地方獲得力量，才能存在於現實世界。而當失去連接點後，咒怨就會削弱直至消散。就像這樣。”

　　他伸手將孔洞周邊蜷曲的紙片撫平，蓋住了洞。

　　“除了連接點外，咒怨還有兩個要素——媒介，以及增幅器。被咒怨沾染到的東西，以及被咒怨殺死的人，會成為新的媒介。至於增幅器，則是能放大咒怨力量的某種東西西西西西...”

　　畫面突然開始卡頓、花屏。過了十幾秒鍾才恢復正常。

　　中間像是有段內容被跳過，石川研一沒有就增幅器的話題再講下去，而是拿出幾張報紙，展示在鏡頭前，“5月1日，住在水淨市三丁目第四間房屋、時年將近六十多歲的鈴木夫婦，分別在廚房水槽、浴缸裡溺水身亡。

　　5月7日，負責整理鈴木夫婦遺容的入殮師在殯儀館中死亡，死因是心臟驟停。次日，他的兩名朋友失蹤。

　　四天前，也就是5月16日，水淨市友住商社的地產銷售員酒井原，跳樓自殺身亡。其死前在家中用刀將妻子殺死。

　　這些人或直接或間接，都接觸過死咒之怨。歸根溯源，一切的起點，是發生在25年前那座三丁目第四間房屋裡的滅門案件。以及由此衍生出的一系列死亡事件。

　　對於這些事情，我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我要去，了結這一切。”

　　說罷，他起身走向攝像機，關閉攝像。

　　光盤內容到此播放完畢。

　　【任務目標:在水淨市內找到鈴木和哉、鈴木優子、酒井良美、石川研一，共計四人。24小時內，保證至少一人存活。期間不得離開水淨市】

　　【任務獎勵1:經驗值300點】

　　【任務獎勵2:遊戲幣500點】

　　【任務獎勵3:隨機物品*1，品質取決於通關評價】

　　【任務獎勵4:隨機技能卷軸*1，品質取決於通關評價】

　　【任務時間限制:24小時】

　　【任務失敗懲罰:抹殺】

　　殺場通知適時響起，室內四人同時感到莫名寒意漫過後頸，心頭升起一股強烈的，被什麽東西窺視的感覺。

　　“你們都感覺到了吧，任務正式開始了。”

　　堆棧奇兵按下放映機的倒放按鈕，跳回到石川研一所講述的有關於咒怨增幅器的卡頓內容，結果畫面還是同樣撕裂。

　　他隻得取出光盤，用眼鏡掃描光盤內容，同樣得不到結果，轉頭問隊友們道:“你們有什麽辦法能修複光盤麽?”

　　“我試試。”李晟主動舉手。

　　“你?”

　　堆棧奇兵有些詫異，在他的視角裡，這位等級才Lv2的蚍蜉從穿著打扮，到言行舉止都很怪異。不是精神病就是在裝瘋賣傻。要不就是【狂笑劇團】出來的癲子。

　　“好吧，別弄壞了。”

　　他將光盤遞給李晟，後者接過，豎起右手食指穿過光盤中間圓孔，將光盤高舉過頭頂，然後用左手拍過光盤邊緣，像是在玩竹蜻蜓般，讓光盤轉動起來。

　　同時閉著一隻眼睛，盯著光盤下方，嘴裡還發出機械的“呲呲”聲。

　　???

　　其余三人滿頭問號，堆棧奇兵愣了一會兒方才回神，眼皮狂跳道:“不是，你擱這影碟機呢?別亂搞好不好。”

　　“人和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我曾在家裡電腦壞了、整個人極度憤怒的情況下，一晚上自己用座機電話上的0和1重新寫了個windows操作系統。”

　　李晟信口胡謅，將光盤從手指上取下，恢復正常說道:“我剛才試了下，沒辦法將這部光盤收進背包欄。這種情況一般有兩種可能，一，物品本身有著歸屬者，且歸屬關系明確。

　　物品本身有著異常之處。”

　　堆棧奇兵反應過來，“你是說...”

　　李晟點頭道，“沒錯，考慮到石川研一已經將光盤寄出，在概念上轉移了物品的歸屬權，我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也就是光盤本身有問題，說不定已經成為了視頻裡提到的咒怨的媒介。”

　　系統對玩家的背包欄有著許多隱形限制，比如不能裝入體積過大的物品，不能裝入不屬於自己的物品，不能裝入活物，也不能裝進任務關鍵道具等等。

　　這很好理解，假設玩家被關在一間牢房裡，需要找到鑰匙才能出去。如果沒有限制的話，這名玩家可以直接把牢房鐵門裝進背包欄，大搖大擺地走出監牢。

　　“假設視頻裡的內容是真實可信的，石川研一說過，被咒怨沾染到的東西，以及被咒怨殺死的人，會成為新的媒介。

　　光碟已然成為媒介，意味著石川本人已經沾染上了咒怨。因此失蹤。

　　此次任務要求我們在24小時裡，保護四個人。除了已經失蹤了三天的民俗學者石川研一外，剩下三人，從名字上看，應該是已經死亡的鈴木夫婦、酒井夫婦的親屬。”

　　李晟一邊說著，一邊拔下電源插頭，將手指伸進放映機裡，輕輕一撥，破壞掉機器，並掰斷插頭的金屬片，“個人建議，我們抓緊時間分頭行動，先找到這三個人再說。”

　　聽到李晟話語，小紅帽顯得更加緊張，結結巴巴道:“誒?！分，分頭行動?可是在恐怖片裡，分散行動很危險啊...”

　　這姑娘明明是日本異常事務調查局的官方人員，膽子卻小的跟什麽似的。那邊已經缺人缺到這種程度了麽?還是說壓根沒做好培訓。

　　堆棧奇兵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心中感歎這次隊友怎麽這麽不靠譜，嘴上隨意解釋道:“一般而言是這樣沒錯，恐怖片裡的分頭行動說不定就會真的分頭，變成墳頭行動。不過這次任務給了24小時的時限，一定會在前幾個小時給我們留下安全的搜索時間。

　　不然我們都還沒開始找人，這四個人突然掛了，那樣就不合理了。因此現在反而是最佳的尋人、搜尋線索階段。”

　　他從背包欄裡取出三部手機，分給三名同伴，“這是鯨歌的製式基礎道具，能在複雜電磁環境下保持通訊。大家用這個保持聯絡。”

　　劇本任務期間，玩家是沒辦法添加彼此好友，也沒辦法使用系統自帶的好友通訊功能。只能用對講機、電話之類的手段。

　　“鈴木和哉，是已經死亡的鈴木夫婦的獨子，作為公司職員和他的新婚妻子鈴木優子住在城南。酒井良美則是酒井原的妹妹，女高中生，暫住在城東的同學家裡。具體地址我發給你們了。”

　　堆棧奇兵快速說道:“蚍蜉你去找鈴木二人，驚蟄夏至和小紅帽你們去找酒井良美，想辦法說服他們，說服不了就用強硬手段把他們帶走，集中保護起來。

　　我則去水淨市警局，查找視頻中提及的凶案資料——這部分內容網絡上可沒有。”

　　他推開房間門，一馬當先走出電視台大樓。

　　轟隆！

　　雷聲沉悶，烏雲遮天，大雨將至。

　　————

　　水淨市警局距離電視台不遠，堆棧奇兵步行前往。另外他作為團隊等級最高者，主動拿走了可能帶來危險的光盤。

　　幾人來時乘坐的麵包車，交由蚍蜉駕駛，供他快速前往相對較遠的城南。

　　至於驚蟄夏至...她在停車場監控死角，挑了輛不太起眼的上鎖車輛，先拔下鞋帶，在鞋帶中間打了個活結，再掰動車門邊角，令邊角翹起。

　　隨後將鞋帶透過密封膠條，滑入車內，用活結套住套住車門開關，最後兩手握住鞋帶，猛地上提，拉動開關，打開車門。

　　一套行雲流水的撬車流程後，她靈活地鑽入車裡，拆開前座擋板，將啟動線和火線相搭，成功將車輛發動。

　　做完這一切，驚蟄夏至表情依然淡定，換到副駕駛座位，一邊系著鞋帶，一邊對小紅帽說道:“上車。你來開。”

　　“哦哦。”

　　在旁邊瞠目結舌的小紅帽，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坐上駕駛座，慌慌張張地打開手機裡由堆棧奇兵發來的水淨市地圖，向城東駛去。

　　轟隆——

　　雷聲還在持續，系好了鞋帶的驚蟄夏至用手機瀏覽著目前已知線索，目光微凝，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也許是覺得車裡氣氛太過凝重，小紅帽抿了下嘴唇，主動搭話道:“那個...您剛才偷車的技術是從哪學的?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覺得動作很乾脆很帥...”

　　“網上自習。”

　　驚蟄夏至隨意道:“21世紀了，互聯網上什麽樣的教材都有。刑訊逼供、武器組裝、危險化學品製備、爆炸物製作、武裝直升機駕駛、藝術品仿造...乃至在車庫裡自製核反應堆。

　　只要懂得發掘、有毅力學習，任何人都能成為多方面人才。”

　　她的語氣中透著股從容淡定，像是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呃...”

　　小紅帽大受震撼，小心翼翼地問道:“可以問一下嗎，您在現實世界是做什麽工作的?”

　　“我?區區一介名偵探、天才、八級鉗工、特級廚師、大律師、美妝博主、炒股專家、網絡kol...”

　　驚蟄夏至報出一長串頭銜， 唬得小紅帽一愣一愣的，“當然，還有玩家這重身份。

　　英雄不問出處，流氓不問歲數。成為了玩家，就有無限的可能。

　　那位Lv7的堆棧奇兵，原本不也是名普通程序員麽?

　　至於另一位蚍蜉...”

　　她停頓了下，沒有再往下說。

　　“蚍蜉先生怎麽了?”

　　小紅帽天然呆地問道，突然想起什麽，“誒對了，為什麽是我們兩個去找酒井良美一個人，蚍蜉先生要去找鈴木和哉及其妻子兩個人?按道理來講，不應該兩個人去嗎?”

　　“呵，那是因為堆棧奇兵，已經看出了蚍蜉不是這個等級的玩家，或者說不像這個等級玩家應該有的意識和能力。”

　　已經認識到此次任務凶險，不打算再隱藏自己的驚蟄夏至，眯著眼睛解釋道:“還記得咒怨的規則嗎?

　　被咒怨沾染到的東西，以及被咒怨殺死的人，會成為新的媒介。

　　之前在員工休息室，蚍蜉先是測試出了光盤已經成為咒怨媒介，推測出民俗學者石川已被感染，旋即破壞了放映機。

　　顯然他是想到了咒怨力量有可能通過光盤進入放映機內。如果有電視台員工使用放映機，可能會被咒怨的力量所殺，成為怨念的一部分。給我們增加任務難度。

　　能有這個意識，要麽他很聰明敏銳，要麽就是早就接觸過超自然事件，知曉規則。亦或者兩者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