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礦頭要走了,聽說要來個新礦頭。”
“怎麽會這樣?我在天寶州二十多年,從來沒聽說過趕礦頭離開的怪事。”
“話說回來,誰願意來這麽個破礦?這裡還能開采幾年?”
“老礦頭為人很好,待我們都不薄,不知道新來的礦頭怎麽樣?”
“能乾出這種事,還會是好人?我不管別人怎麽打算,我肯定是要走的。”
礦區裡面再也聽不到十字鎬的敲打聲,耳邊盡是吵嚷聲和喧鬧聲。
在山崖上面,大叔他們同樣也在議論這件事,他們不是聾子,當然也聽到了風聲。
“怎麽辦?”大叔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謝小玉。
“剛造了新房子。”李嬸低聲抱怨著。
“這點東西算什麽?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大叔一瞪眼罵道。
“我也剛開辟洞府。”蘇舵主更鬱悶,他好不容易在山腳下開了七個石穴,又打通了一條靈氣通道,更是讓手下到處尋找煞氣匯聚之地和各種劇毒蛇蟲出沒的消息,還讓人弄來了一大堆玉石砌了七個池子,沒想到出了這樣的意外。
他比別的人更清楚,他們不能不走,這場變故弄得不好就是衝著他們來的。
“當初不是說在這裡最多待半年,現在大家對礦上的一切都熟悉了,還有必要待下去嗎?”謝小玉問大叔,他雖然沒做出決定,不過意思大家都明白。
“確實沒必要再待下去了。”大叔甚至已經不打算繼續挖礦了,在他看來,憑他現在的本事,幹什麽都比挖礦強。
“那麽我們下一步怎麽走?回臨海城?還是去別的地方?”二子有些迷惘,他剛來,住的那間房子的木板都沒有乾透,就又要走了。
大家還是看著謝小玉,都等著他拿主意。
謝小玉根本沒想過回城,城裡人多眼雜,而且各種勢力錯綜複雜,弄得不好天天有人來找麻煩。
雖然來天寶州的時間不長,他卻已經看明白了,天寶州亂象的背後有一套規則,所有的人都是在規則允許的范圍裡面玩,這套規則中有一條定得很死,沒人能夠違背,那就是誰都不能在礦區搗亂。
天寶州最大的價值就是遍地的礦藏,礦是根本,是所有人盯著的東西,是不能亂碰的逆鱗。所以想在這片土地上得到安寧,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在一個礦區裡面。
“如果我們想自己開礦,應該怎麽做?”謝小玉不打算去任何一個礦區,想要最大程度得到那套規則的庇護,就不能隻做一個礦工,而要擁有自己礦區。
大叔看了看蘇舵主。
“我沒這個門路,堂口對礦工不感興趣,我們要的是一聲令下立刻就可以召集起來的人,礦工整天待在礦井裡面,對我們沒什麽用處。”蘇舵主攤了攤手。
“我去問問老礦頭。”大叔沒別的辦法了。
老礦頭仍舊住在礦區裡面唯一的那幢樓裡面,不過他已經沒了往日的那份悠閑,整天躲在房間裡面。
大叔好不容易才敲開門,看到開門的老礦頭,他嚇了一跳。
老頭眼泡浮腫,嘴角歪斜,瞳孔渾濁,眼白全是血絲,臉頰扭曲,滿是說不出的淒苦和憤怒。
“何叔,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把您給撤了?這不合規矩啊!”大叔知道怎麽安慰都沒用,所以乾脆直接問,先把事情弄明白再說。
“那是安陽郡劉家的人,早幾年這座礦就已經被上面的人指給了他們,
每年礦上的出產除了精銅之外,其他的東西全都交給他們,幾天前劉家派人過來運去年的存貨,沒想到來的人在半路上出了事,也不知道是被人謀財害命?還是遭遇了妖獸?反正劉家不願意了,他們要查這件事,又說為了防止這樣的事再次發生,所以他們就……就把我給攆了。”老頭說到後面,悲從心來,不由地流出了兩行老淚。 “這套東西全都是私底下玩的,怎麽可以明著來?這不是壞規矩嗎?”大叔很為老頭抱不平。
“誰讓我沒本事又沒後台。”老頭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有苦只能往心裡吞。
“何叔,你在上面總有一些門路吧?如果我們幫你,你有沒有什麽想法?打不打算另外開辟一處新礦區?”大叔終於把話挑明了。
“你們?”老頭原本有些不以為然,但是轉念一想,現在的小李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礦工了,背後藏著一個高人,說不定真有辦法。
“你們真願意幫我?”老頭來了精神。
“這樣說吧,那位小哥你也看到了,他是個有大來歷的,只不過心裡藏著傷心事,不願意和別人說。”大叔先把謝小玉這面大旗扯了出來。
老頭對謝小玉只有很少的印象,不過他也猜是這麽回事。
“你老也知道,我現在已經是修士了,我兒子和那幾個小子遲早也會走上這條路,對我們來說,沒人妨礙,能夠安安靜靜修煉就是最好的,我們想自己弄個礦區,卻又沒興趣管那些俗務,如果你老肯幫忙,那就太好了。”
大叔說這話,完全是看老頭可憐,而且老頭以前對他不錯,這也算是個報答。
他也不擔心謝小玉會有什麽想法,他已經看出來了,謝小玉對這種事根本沒興趣,真正的修士在乎的只有修煉。
老頭一下子振作了起來,剛才那番話比一支百年人參都管用。他也相信小李不會騙他,這是個說出話來擲地有聲的人物。
“開個礦要很多錢,不說用來打點的錢,隻一個界牌錢就要一百萬,這是給官府和礦業會所的,更別說還要請人,別的人可以不請,銅鐵鋪肯定要有,沒鐵鋪的話,礦鎬損了也沒人修,沒銅鋪的話,軸承、絞盤什麽的沒人造,兩個鋪子就要七八個師傅,其中還得有兩個大師傅,管帳的帳房先生肯定要一個,如果有伴生礦的話,還得請專門的熔煉師,那可是大價錢。除了人,還要置辦東西,我倒是有門路可以弄來別人用過的,能便宜一大半,但是費用也不少,沒個兩三百萬,根本想都別想。”老頭越說越感到喪氣。
“你當初又是怎麽籌到這麽一大筆錢的?”大叔感到奇怪了。
“我是給別人乾活,大多數礦頭都和我一樣,名義上是礦頭,實際上只是監工。劉家和我以前的東家打了聲招呼,東家點了頭,所以我就給攆走了。”老頭說到這裡,又是一臉悲憤,辛辛苦苦一輩子,到頭來卻被一腳踢開,任憑誰都會有想法。
一想到前前後後可能要兩三百萬兩銀子,大叔不敢決定了,他站起身來說:“我馬上回去問問,你等我消息。”
老頭雖然沒得到準信,心情卻好了很多,點頭道:“我等著。”
大叔跑了出去。
回到崖上和謝小玉一說,大叔等著謝小玉的決定。
“何叔可靠嗎?他不會拿著錢跑路吧?”謝小玉對老頭不熟,自然有些想法。
“不能,老礦頭挺仗義的,而且他無兒無女,老婆也在幾年前死了,他難道把錢帶到棺材裡去?再說,我們花錢,卻把礦頭的位置讓給他,這樣的好事哪裡去找?”大叔不傻,他講人情,不過最終起作用的還是好處。
“那就答應下來吧。”謝小玉並不在乎什麽礦頭的身份,他同樣也不在乎兩三百萬兩銀子。剛到天寶州時,他身無分文,都沒在乎過錢。
“這麽多錢從哪裡去弄?”大叔問道,他猶豫了一些,最後還是建議道:“要不要我回一趟城,找忠義堂問一下?”
“我知道一直有忠義堂的人來找你,和你套交情,不過我對他們沒什麽好感。那群人太講究表面功夫了,誰知道面具揭開之後,底下是什麽嘴臉?相比之下我更喜歡信樂堂, 因為我清楚地知道這是一群小人。”謝小玉以前也透露過類似的意思,但是沒說得這麽明白。
大叔不勸了。
謝小玉出了自己的石室,走到旁邊那座石室門口喊了一聲,蘇舵主立刻就出來了。
“我要借錢,借四百萬。”謝小玉沒多囉嗦,開口就借錢。
蘇舵主早就猜到了,從他聽這些人商量要自己開礦,他已經做好了借錢的準備。本來他還想送個大人情,不用對方還錢,不過他馬上想起堂主說過的話,連忙把這個念頭給掐滅了。
“沒問題,但是有件事要說在前面,信樂堂內部借錢只收一分利息,對外面就不一樣了,利息是兩成,半年一結。”蘇舵主一幅公事公辦的樣子。
這絕對是實情,而且已經算客氣的了,信樂堂的財源之一是放高利貸,三成的利息,一個月一結,驢打滾地往上算。
大叔正巧跟出來,聽到這話,臉都綠了,不過轉念間他又點了點頭,他不是認可這麽高的利息,而是承認謝小玉說得沒錯,信樂堂就是一幫小人,小人卻也有小人的好處,至少坦蕩。
若是當年他不在忠義堂,而是在信樂堂,這位舵主拿一本殘損的功法換他手裡的七寶紫芝,然後明說,我是拿銅錢換你金元寶,你不換也得換。他雖然當時會非常氣憤,但是時間長了,而且從那套功法裡面確實得了好處,肯定會慢慢想通。哪裡會像現在這樣,二十年感恩不盡,驟然間得知真相,感覺就像吞了個死老鼠似的。怒火窩在心頭,在裡面燜燒,還惡心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