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州,崇山郡,萬木縣。
夕陽西下,秋風蕭瑟。
一輛做工精致的馬車正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平穩前行。
車廂外,是嘈雜吵鬧的人聲,有叫賣聲,討價聲,呼喊聲,還有小孩子的嬉鬧聲。
車廂裡,余輝半靠在馬車內壁上,手邊散落著一本書,臉上滿是昏昏欲睡的表情。
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以後,他就沒有睡過一天好覺!
不是不想睡,而是不能睡!
因為再有一個月,他就要參加一年一度的府試了!
在這個世界,科舉考試分為四步,分別是縣試,府試,會試,以及最終的殿試。
其中縣試屬於初步選拔,通過者被稱為童生,雖然沒有特權,但是卻獲得了官府最基本的尊重,可以見官不跪!
府試則屬於進階考試,通過後被稱為秀才。秀才是官府正式認可的人才,不止擁有減免賦稅,小罪輕罰或不罰的特權,更擁有官府補貼。
也就是說,只要中了秀才,就可以安心讀書,不用為基本生活所需困擾了。
不止如此,如果有秀才想,他完全可以在衙門內謀一份差事,成為吏的一員。
而因為能夠進入官府,所以秀才也被認為最低級的士,屬於士族的一員!
而士族,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兩股勢力之一!
會試則是更高的一場考試,通過後被稱為舉人。
舉人,意為可舉薦之人。
只有成為了舉人,才能夠做官!
最後一步,殿試。那是在京城舉行的,整個王朝最大的科舉盛會。
屆時,不止各種權貴會前往圍觀,當朝皇帝陛下更是會親自擬題,甚至會親自監考,隻為選出整個王朝最有才華之人!
不過那距離曾經的余輝有些遙遠,曾經的余輝拚命學習,最大的目標就是通過府試,為的,就是成為士族一員!
不然,以余輝原身萬木縣第一家族余家的長房長孫的身份,區區補貼,亦或者一點減稅減罪的蠅頭小利,又怎麽會被他看在眼裡?
不過,按理說,余輝作為萬木縣第一家族的長房長孫,身份不低了,沒有必要一定要拚命考取科舉吧。
而究其根本,則是因為這個世界,與他前世的極大不同,這是一個武道昌盛的世界!
昌盛的武道體系下,誕生了一個被稱為“武者”的團體。
他們實力強大,個人武力極其突出,而又桀驁不馴。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武者在天下紛爭中,起到的作用越來越大,逐漸有了左右天下局勢的作用,成為了與“士族”平起平坐的另一龐大勢力。
所以在這樣一個世界,想要成為人上人,武者和士族必然要選擇其一。
原本余輝作為非官宦家族成員,武道是他的必選之路。
然而余輝的原身,卻是一個沒有武道天賦的人。
沒有武道天賦,但是原身又很要強,所以科舉考試成為了他唯一的出路。
於是原身拚命學習,成為了一個好學生,而余輝為了不露出馬腳,也不得不扮演好學生。
結果就是,這十幾天,他每天最多只能睡兩個時辰,換算成他穿越前的時間,大約是四個小時。
誰能想到,他一個已經朝九晚五擺爛了好幾年的低級社畜,居然一朝醒來,會穿越到這樣一個少年身上?
只要能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余輝已經計劃好了,等府試結束,榜文放出來後,他就故意裝成經受不住打擊的樣子,之後最好再生一場大病,然後就可以合乎情理的性情大變,成為一隻只會吃喝玩樂的大米蟲了。
努力?奮鬥?成為人上人?那當然好。
問題是,你要有那份天賦啊。
人,貴有自知之明。
而余輝就很早就明白了,他不是成大事的料。
哪怕是穿越了又怎樣?
金手指呢?外掛呢?老爺爺呢?哪怕是機緣與天賦呢?
他是一樣都沒有獲得。
除了身份變成了大家族的少爺,年齡變小了,其他什麽都沒變。
這讓他怎麽努力奮鬥?扛著一個三十多歲的“行將就木”的,要天賦沒天賦,要毅力沒毅力,甚至連遠大目標都沒有的老男人的靈魂去和朝氣蓬勃,有天賦有雄心的少年們去競爭嗎?
饒了他吧。
他現在更想美美的睡一覺。
“啊!!”
正當余輝心中胡思亂想著,昏昏欲睡的時候,一聲慘叫突然傳入了他的耳中,讓他忍不住渾身一個激靈,清醒了半分。
“殺人啦!流民搶東西殺人啦!”
余輝掀開窗簾,迷迷糊糊的向外看時,正看到一個衣衫不整,胳膊上沾了不少血跡的男人從一個小巷子裡跑出來,後面緊追著一個穿的破破爛爛,骨瘦如柴卻目光凶狠的男孩。
看相貌,那男孩也就比現在的余輝小一點,但是個頭卻比營養均衡豐富的余輝低了足足一頭,身材更是小了不止一圈。
怎一看,還以為是一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呢。
然而此刻,這個半大孩子手裡卻緊緊攥著一把生鏽的菜刀!
他要殺人!
可惜,男孩終究太過瘦弱,又或者是長期營養不良,他才追出沒幾步,就氣喘籲籲,哪怕眼神再凶狠,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衣衫不整的男人跑入人群,被人群阻隔。
看著前方戒備的人群,男孩猶豫了。
而就是這一下猶豫,讓他喪失了最後的機會。
“怎麽了!?怎麽了!?”
只見幾名巡邏的官差粗暴的擠開人群,一邊嚷嚷著,一邊將男孩半包圍了起來。
下一刻,伴隨著一陣兵器出鞘聲,他們的刀鋒全都指向了男孩。
“放下刀!!”一名官差厲聲呵斥。
男孩看著四周凶悍的官差,以及冷眼旁觀的人群,手中生鏽的菜刀,攥的更緊了。
“找死!”一名官差發出怒罵聲,就打算動手。
而就在這時,小巷子裡,追出來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同樣衣衫破爛,同樣骨瘦如柴。
不同的是,她的衣服,看上去像是剛被撕爛的,臉上身上更有被毆打的痕跡。
“不要!”看到官差舉起刀,小女孩驚叫一聲,用盡全身的力氣撲到了小男孩前方,“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不要傷害我弟弟!”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喊疼的!不該亂動的!”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不要傷害我弟弟!”
弟弟?!
聽到這個稱呼, 不止遠處的余輝,連旁觀的人群乃至幾個官差臉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這小女孩看上去明明比小男孩還小,居然是姐姐?!
聽到後面那些話,人群中更是隱隱有些騷動,余輝隱約聽到什麽大旱,水災,混帳馬三等字眼,再聯想到剛剛聽到的流民二字,余輝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而這時,趕車的老仆也忍不住歎了口氣,小聲自語了一句:“這世道真是越來越差了,上半年岐州大旱,這下半年江州又鬧大水,沒想到這流民居然都跑到這鎏州來了。”
岐州,江州,是和鎏州相鄰的州。但是雖說相鄰,且萬木縣也靠近三州交界處,實際距離卻依然有數百裡,且由於鎏州多山,更是路難行。
別說是這種饑寒交迫的流民了,就是普通人想要翻山越嶺過來,也要費好大一番功夫。
十不存一!
也許只有十不存一才能夠形容他們到達這裡的難度。
而哪怕是費盡千辛萬苦逃難到了這裡,他們依然無法過上正常生活。
因為,他們沒有身份!
沒有身份,就無法取得信任,難以找到維持生計的辦法。
更何況,他們還只是孩子!
也許,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一條路。
區別只不過是死在哪個角落罷了。
許多人都動了惻隱之心,哪怕那幾個凶悍的官差中也不例外。
然而,他們還是舉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