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和邢夫人、王夫人、李紈等陪伴賈母,等老太太睡下,又在府裡巡視了一會兒,想抓幾個守夜的婆子偷懶把柄,拿捏一番。
不過,婆子們也監視王熙鳳的行蹤,互通消息。見她還沒回家,就打起精神來應付差事。王熙鳳沒抓到什麽過錯,隻好作罷。回到家時,已經是戌時三刻。
平兒先幫著王熙鳳脫下正裝,換上家常衣服,扶著王熙鳳坐到鏡子前面,給王熙鳳卸妝,摘下頭飾。
“二爺有什麽消息來麽?”
王熙鳳順口問到。
此時林如海病重,賈璉護送林黛玉到揚州探病,已經去了幾個月。
“沒有。”
“家裡面有什麽事麽?”
“沒什麽大事,就是那三百兩銀子的例銀,來旺媳婦送來,已經收起來了。”
王熙鳳在外面放高利貸,由跟她一起陪嫁過來的奴才來旺幫她操作。來旺收到利息,就叫媳婦送過來。
“還有一件事情,就是外面的瑞大爺今天來了,說了些糊裡糊塗的話,叫我轉告奶奶。”
於是平兒就把經過說了一遍。
王熙鳳一瞪丹鳳眼,忽地站了起來。
“不知人倫、該殺千刀的狗東西,還到家裡來了。他是個什麽東西,竟敢惦記上我。當我是廟裡的泥人兒,沒性子麽。”
平兒弄不懂昨晚上的事兒究竟是什麽事兒,也不敢吱聲。
“你個死蹄子,就不知道罵那畜生幾句,幫我解解氣。”
“我又不知道什麽事體,怎麽罵啊?若是罵錯了,豈不是還惹奶奶生氣,反倒怪我跟那賊殺的是一夥兒的。”
別的丫鬟婆子不敢這樣講話,但平兒從小就跟著王熙鳳,是她的心腹之人,很受信賴,就敢這樣說。
王熙鳳瞪了平兒一眼,重新坐下,就把如何在寧國府園子裡遇到賈瑞,忽悠他到西穿堂去挨凍的經過,說了一遍。
王熙鳳也沒太把這事放在心裡,此時氣已經消了一大半,倒是平兒火氣上來了。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有這種沒人倫的混帳東西。連這種念頭都敢起,叫他不得好死!”
王熙鳳一擺手,自信滿滿。
“他自己作死,也怪不得別人。叫他盡管來,到時我自有道理。還博個舉人功名?哼,就他那樣的,連個秀才都考不上,當讀書人都死絕了麽,沒的叫人笑掉大牙。”
停了一下,王熙鳳笑了。
“明日起,你就把那畜生要下場科舉的事情宣揚出去。等明年春闈之後,看他怎麽收場,還怎麽在京城待下去。”
“好,叫他成為人人口中的笑柄,沒臉見人。不過……。”
“不過什麽?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今兒個見到寶二爺,我就打聽了一下。寶二爺說,尋常都是童生先考秀才,再考舉人。若想童生考舉人,只有一條路,就是到國子監援例捐納,不過至少需要200兩銀子。”
“賈太爺(賈代儒)家裡雖然有幾個錢,也未必能拿出五十兩銀子。那畜生從哪裡弄來200兩銀子,除非找府裡……。”
王熙鳳冷笑兩聲。
“我明白你的意思。別說官中也不寬裕,便是有錢,有我在一天,他也別想得到一文錢。”
“是啊,錢給了那畜生,不過是打水漂罷了,幾輩子也別想收回來。”
“那畜生是個什麽料,上上下下都知道。便是我不出面,也沒人會把錢借給他。”
“東府那邊兒,蓉大奶奶心慈面軟的,恐怕……。”
“要說你個沒見識的,哪裡懂得人心。心慈面軟能掌家麽?你當蓉哥兒媳婦看起來性情和善,就是好相與的麽?明日一早我就過去,再跟她交代一番。西府的路走不通,東府的路就能走通啦?做美夢呢。”
王熙鳳是個雷厲風行的潑辣貨,說乾就乾。
早晨收拾妥當,王熙鳳和平兒就分頭出發。
平兒出去宣揚賈瑞要下場科舉的事情,順便嘲笑貶低賈瑞。
王熙鳳則開始處理榮國府的管家事務。事情處理完,吃了早飯,就前往寧國府去找秦可卿。
就像一些人視察總喜歡有一大幫人前呼後擁一樣,王熙鳳也是個喜歡耍威風,講排場的人,總是帶著一大幫丫鬟、婆子招搖。
丫鬟豐兒是生活秘書,會算帳、記帳的彩明是工作秘書。外加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王善保家的等一行十來個人,浩浩蕩蕩奔寧國府去。
常來常往,又是璉二奶奶,自然無人阻擋。路上遇到賈珍,說了幾句話,就到了秦可卿的內宅門外。
叫眾人在外面等候,也不通報,王熙鳳就直接到了秦可卿房中。
“二嬸子可是稀客啊。寶珠,快快沏茶,用前幾日從南安王府裡帶回的新茶來。”
秦可卿笑盈盈說道。
“什麽稀客,前幾日咱們不是還一起去的南安王府麽。”
“那是為了官中生意的事情,我倒是希望嬸子能天天來,也好跟嬸子請教呢。”
“你別跟我說這客氣話,論起生意上的事情,你可比我強得多,該我跟你請教呢。論起管家,你也不差,上上下下都說你好。老祖宗都經常誇你,說你是重孫媳婦裡面第一得意的。我的名聲你也知道,表面上不說什麽,背後可都說我刻薄,一個個咬牙切齒的,很不能生吃了我呢。”
王熙鳳和秦可卿關系好,表面上看來,是兩人身份地位差不多,都是管家媳婦,都年輕漂亮,來往緊密,志同道合。
實際上,兩人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準確地說,是寧國府和榮國府兩府之間大生意合作的操盤手。
這個大生意,就是通過朝廷大工程撈錢,中飽私囊的生意。
這個生意,不僅僅是榮寧兩府參與,還有四王八公等勳貴、太監、官員參與。
秦可卿的養父秦業是正五品的工部營繕司郎中,賈政則是從五品的營繕司員外郎。
營繕司主管皇家陵墓、宮殿、廟宇、王公權貴府邸、官府衙門、城牆、邊牆、軍營等各種工程建設,是一個花大錢的地方。
朝廷大工程,或者叫政府工程,投資大,油水大、裡面名堂很多,歷來都是人們眼紅的地方。
秦業作為主官抓總, 賈政作為副手負責估算和結算開支。
兩個人都是炙手可熱的肥缺,自然是撈錢的好去處。兩人如果合作,自然財源滾滾來。
榮寧兩府當然不能放過這種機會,但是這塊肥肉也有很多人盯著。他們想撈錢,別人也想撈錢。都是權貴,都明白其中的貓膩。
有錢大家賺,很多事情,也不是榮寧兩府就能擺平的,也需要別人援手。於是四王八公、太監等其他人也都參與進來,大夥兒一塊兒賺錢。
書中秦可卿死後的葬禮,規模宏大,非常風光,四王八公、大太監等都來了、
一個孫子媳婦,丈夫賈蓉現捐了一個五品龍禁尉,還不是實職,要等著補缺,根本就算不上什麽人物。秦可卿何以有這麽高規格的葬禮?不符合禮法嘛。
所以,實際上這就是一場參與朝廷大工程那些大人物的利益的分配大會,或者叫分贓大會。
秦可卿死了,需要到一起對帳,通過葬禮開銷、隨禮等合法形式洗白錢財。
薛家是皇商,也是分髒的一分子。薛家把義忠老千歲的棺材給秦可卿用,表面上薛蟠說不要錢,實際上是在洗錢呢。
秦業和賈政利用手中權力撈錢,但是政敵、禦史、科道言官們也都盯著,自然不敢公開撈錢。
表面上裝清官,暗地裡用秦可卿和王熙鳳當白手套撈錢變現。
秦可卿死了,但是王熙鳳和秦可卿是合作夥伴,知道帳目情況和交易內幕,可以協調、分配各家利益。所以賈珍才請王熙鳳出面協理寧國府,主持秦可卿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