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凱德斯!讓他長長記性就可以了!沒必要下死手啊!”
終於還是有人看不下去了,第一個站起來阻止的竟然是先前抱怨聲最大的漢斯。
“對啊!他不過是個孩子,你這麽打是要出人命的!”
“你把我們叫來就是想讓大家看你殺人的?!這裡誰沒上過戰場?誰沒見過死人?甚至有人手下還有精靈的命呢!”
“他不是你孫子嗎?!就算是領養的,你也不應該下這麽重手啊!”
一個又一個建築魔法師看不過眼站起身質問著凱德斯。
他們在戰場上見慣了鮮血與屠殺,在面對實力更強精靈他們也不曾退縮,跟隨著軍隊的推進以最快速度搭建防禦陣地。
自強勢一方的攻勢下全力保下每一條生命是他們曾經每天豁出命來進行的工作,所以凱德斯單方面虐待吉爾芬的行為可以說觸動了所有人的神經。
“不應該?不應該嗎?!”
凱德斯回頭怒視著所有質疑者,
“他是精靈!是他·媽·的精靈!光這點還不夠嗎?!”
“大哥!”
高喬扒開攔路的人群,走到了凱德斯的面前:“你冷靜點,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精靈歸入王國統治,我們不再是敵對關系了明白嗎?”
“高喬啊...”
凱德斯看著高喬,稍微放下了拎著麻繩的手,
“你跟我從小玩到大,咱們的關系比親兄弟還親,你一定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吧?”
“.......嫂子的忌日。”高喬歎氣,同時不著聲色的向著凱德斯挪動腳步。
“嗯,那年的今天,我的摯愛就在這裡,被那幫精靈...那幫精靈....”
凱德斯念叨著,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沉默,直到爆發前最後沉默。
突然,他猛地抬頭,手中的麻繩也被他舉了起來,作勢就要再次揮打過去!
但高喬卻早有準備,不遠的距離被他兩步跨過,一把抱住了凱德斯並將其壓在身下,
“漢斯!先把孩子帶走!”
聽著高喬的呼喚,漢斯如夢初醒,立馬跑向還站在岩石上已經搖搖晃晃的年幼精靈。
“嘶...這...”
看著吉爾芬血肉模糊的後背,漢斯一時間無從下手。
他也不喜歡精靈,沒事也會欺負欺負這隻被領養來的精靈,但此時看著這一地的血,他卻反而有些於心不忍。
“漢斯!”
高喬催促起來,瘦弱的他根本沒法壓住凱德斯太久。
“媽的,忍一下小家夥!”
漢斯一咬牙抱起了吉爾芬,血液粘稠的觸感讓他有些不適,他低頭看了眼,發現吉爾芬早就不知何時暈了過去。
“靠,剛想誇你一聲不吭的是條漢子呢。”
他搖搖頭,抱著吉爾芬就跑出了舊瓦村的中央空地。
“......”
看著漢斯和吉爾芬遠去的身影,凱德斯握緊了雙拳,最終千言萬語還是化作一聲歎息。
“大哥,我知道嫂子的事讓你傷心,但人總得向前看。”高喬還在勸說。
“我知道。”
“你不知道,大哥,那小家夥雖然是精靈,但也沒上過戰場也沒幹什麽壞事,你不能...”
“我知道。”
“那小子鬼精鬼精的,但唯獨沒報復過你,他把你當親爺爺,你...”
“我說我知道!”
凱德斯打斷了高喬的絮叨,眼眶有些泛紅。
人年紀大了就喜歡回憶,尤其是在這種日子裡,受點刺激就可能乾出點過激的事來。
所以高喬只是歎了口氣,放開凱德斯後,揮手驅散了湊過來看情況的建築魔法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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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的幾天裡凱德斯再沒見過自己的精靈孫子吉爾芬。
聽說是被當時在現場的眾人輪流照顧,沒想到凱德斯的極端行為反而激起了他們的憐憫心。
這些天冷靜下來的凱德斯也是在反思。
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將他們一個種族犯下的罪行強壓在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童身上,好像確實有些不理智。
況且哪怕是領養的,吉爾芬他也是自己的孫子,自己的家人。
家人啊.....這個詞多麽陌生?
自從把兒子送去軍隊後,凱德斯好像就對家人這個詞的意義模糊了起來。
每當說到家人,生離死別的痛苦和見鞍思馬的想念總是會湧上心頭,思來想去,自己孤身一人已經幾十年了。
“哢!”
凱德斯伸手搭在一根柱子上,這種用魔法制造出來的石頭可以被魔法加固,也可以被魔法加速催化。
隨著魔力的流動,柱子上出現一片又一片的裂痕。
預估著差不多了後,凱德斯後退一步。
“嘩啦嘩啦!”
崩解的碎石散落一地,後續只要把碎石清理出去,等待一陣時間後,他們就會碎成一地細沙,然後泯滅於風中。
只有把已經損壞的建築拆解推平,才能在廢墟之上重新建立更為堅固的建築。
不破其舊,無以立新。
這是每個建築魔法師都懂得道理,而自己身為經驗最多的的那一批,怎麽會把這點給忘了呢?
舊瓦村的工作早就完成,現在凱德斯帶著建築魔法師們來到了石城進行重建工作。
前些年精靈們那次聲勢浩大的血腥行動徹底推平了這座城市,街道上隨處可見的箭矢與腐爛的植物。
好在當時恰逢老國王帶兵出征,石城內又沒有什麽平民,所以哪怕城市被摧殘成這個樣子,實際上也沒死掉多少人。
凱德斯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支箭矢,看了看。
這曾是他每個夜晚的噩夢,他總是會夢到某一天,這麽一支箭會穿透他的心臟,或者兒子克羅斯的額頭。
可現在,這些也不過是一地碎石中等待清理的垃圾罷了。
他伸出雙手用力想要掰折,但細窄的箭矢卻韌性十足,他一時間也折斷不了。
就像他夢裡心中的那支箭一樣。
“.....”
凱德斯扔下箭矢看向遠處建築魔法師們。
聽說這次吉爾芬也跟著過來了,自從上次的事件後,他不再是眾人發泄怒火的欺凌對象,而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有他在的地方,大家總是歡聲笑語,這比曾經的一拳或一腳更能緩解疲勞。
但凱德斯卻一次也沒去看過吉爾芬,他不知道怎麽面對這個異族孫子。
所以他只能逃避,埋頭苦乾,哪怕眾人休息了也是如此。
他又走到另一跟柱子前,伸手摁在了上面,但卻沒有立刻釋放魔法,而是繼續胡思亂想著。
自己總不可能躲一輩子,他遲早要面對吉爾芬,可他要怎樣的眼光去看待他呢?
血仇異族的敵人?
還是名為孫子的家人?
他搖搖頭,運作魔力準備施法,可一隻白嫩的小手卻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凱德斯低頭看去,年幼精靈吉爾芬正墊著腳看著他。
“這個....”
他眨了眨碧綠色的眼眸,在與凱德斯對視一眼後,有些膽怯的低下了頭,
“這根柱子如果拆掉的話,會很危險的吧?”
“.....”
凱德斯回過神,他抬頭看向周圍。
確實,雖然這根柱子普普通通看上去沒什麽不同的,但在其他稱重物都被拆解的情況下,這根柱子如果倒下,那整個建築就很有可能承受不住重量而倒塌。
自己絕對活不下來。
“你...怎麽知道的?”
這或許是隨便哪個建築魔法師都能發現的正常隱患,但絕對不會是一個孩童該有的眼光。
吉爾芬還是沒有抬頭,凱德斯的聲音還是讓他有些害怕,
“直覺,爺爺...”
他收回手,聲音低若蚊蠅。
爺爺...
簡單的詞匯似乎給了凱德斯一個模糊的答案。
“哎....看來我是累昏了頭,竟然犯了這種低級錯誤。”
凱德斯彎下腰,雙手插過吉爾芬的腋下將其抱起,這是自這名老人與年幼精靈見面以來的第一次親切的動作。
吉爾芬瞪大了眼睛,一絲水霧慢慢流出雙眸。
“走吧,吉爾芬,我的孫子,我們去找個涼快的地方歇會吧。”
“哢!”
腳下傳來一聲脆響,凱德斯低下頭看了眼,扯開嘴角笑了一聲。
剛才那根折不斷的箭,竟然不知不覺間被他一腳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