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衝再三考慮,慎重的道:“請鄢陵的韓當家帶人過來,多了兩百號人,勝算更大。
但到時候兩股合起來,誰為主呢?
大當家只能有一個,韓當家那邊人多勢眾,我們與他們合流只能當個陪襯。”
二當家皺眉道:“生死關頭,用的著算計誰做大當家?先保命要緊。”
鄭衝問:“假若我們足夠阻擋巡檢司呢?”
“假若阻擋不了呢?”二當家冷笑道:“我們為了穩坐當家的位子,全死嗎?”
鄭衝默不出聲了,長歎一聲,道:“誰去請韓當家?務必請來援手。”
“還是我去吧,以前在葉縣那邊方城山廝混,我和韓當家見過一面。”胡二當家道:“我要說動韓當家帶人來助戰,肯定要許諾好處,足夠他心動。”
三當家斜眼問:“你想出賣我們烏鴉山的好處?”
鄭衝和其他頭目,都心事不寧,揣測二當家的用心。
二當家冷哼一聲,胸有智珠的說道:“若大當家以為,憑借目前的一點力量就能對付精良的巡檢司,我無話可說。”
鄭衝想起先前和第一批巡檢司交手的經歷,至今都害怕。
更不要說裝備了重甲的恐怖精兵。
正面硬撼,很難獲勝,只有憑借山上構築的防禦工事,對巡檢司形成打擊。
但烏鴉山並不陡峭,僅僅是坡度低緩的矮山,對方選擇突破的地方就多了,守山的點也就多了,臨時需要廣增人手。
指望百姓肯定不行,眼下除了弓兵,只能期望韓當家那邊來人。
不出點東西,人家憑什麽冒著死傷的危險過來?
“你說,如何請來韓當家?”
鄭衝問道。
二當家耐心的分解:“韓當家若肯來,不管戰況如何,多少會有損失。咱們一定許諾,給他補充人,還有錢糧。
不但補足人手,還額外加上五六十人。另外再透露一下合流的提議,就說大當家的,在合流之後,願意尊奉韓當家的做大當家。”
鄭衝手捶著椅邊冷哼:“這話先不要說,補足人手,額外給個三四十人,再給錢糧,夠請動韓當家的。在打退了巡檢司之後,再提合流的事。”
二當家欣喜的抱拳道:“如此,烏鴉山固若金湯,那些巡檢司仗著精良鎧甲武器來攻打,也死傷累累。”
鄭衝仰起粗獷的絡腮胡,頓覺豪氣乾雲:“二當家的辛苦點,往鄢陵跑一趟。其他人隨我出去,把守山寨。”
當即胡二當家的出了大堂,去馬圈牽出山寨僅有的一匹馬,跨馬下山。
鄭衝和三當家布置防禦,在半山腰的位置,設置四個據點,互相呼應。
哪一方受到重點攻擊了,相距最近的兩個據點即可派遣人援助。
隻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巡檢司眾人沿著小溪岸邊的草地,不慌不忙的抵達烏鴉山下。
看到那整齊的隊列,肅然的軍容,尤其前排踏地聲鏗鏘有力的重甲精兵,鄭衝和三當家頓時心裡發怵。
他們對視一眼。
即便後面那些輕甲,也都持了兩丈的長槍!
“大家不用慌,那些人穿的再好,也禁不起石頭砸!”
鄭衝大聲喊叫,令山匪們精神振奮。
十多個當家的,每人領著幾個山匪手下,聚集在石頭堆砌的工事後面。
有的山匪已經搬上石頭,等著巡檢司攻上來。
山下,跑在前面的幾匹戰馬停住。
吳振拿著馬鞭,指向山坡上的防禦工事道:“如果強攻上去,損傷定然慘痛。”
魯智深皺緊眉頭:“難道不攻?那山匪們定然窩藏了許多糧食,守在山下乾等著,他們的糧食指不定哪天才能吃完,我們卻沒得吃。”
許松笑了笑,指著何員外道:“我們怎會沒得吃?那位何員外古道熱腸,會搶著讓兒孫去村裡叫人,給我們送糧食來。”
魯智深眼珠轉了轉,開心的笑:“這倒是啊。”
何員外僵硬的臉皮擠出一絲乾笑。
“看你笑的樣子,一定很開心為官兵做出貢獻。”許松豎起大拇指誇讚:“我放心了,先在山下駐扎,研究怎麽攻山。”
“樂意,非常樂意搬糧食給軍爺們吃。”何員外嘴巴笑裂開了,開心壞了的樣子。
吳振往山上沿著山道走出一截,便有山匪砸下石頭,氣勢凶猛。
那石頭雖然夠不到,在他身前不遠處停住了,但若砸到身上,非死即傷。
回到許松面前,吳振剖析道:“石頭勁大,防備吃力,一般盾牌不行。
砍一些樹木扎成木排,像是很大的盾牌,擋在前面才能防住。”
合理排好上山的隊形,前面頂幾個高度和寬度適合的木排,的確能防從上面砸下來的石頭。
連弓弩都能防一些。
“那種大家夥上山太難了,做輪子滾也費力。我們得用輕便的東西,往前推著上山不難,且能防禦石頭。”
許松仰望山上的三道防禦工事,那都是石頭構築的牆體,儼然小城牆。
山匪們孜孜不倦操勞的成果,能夠給攻山者造成威脅。
“什麽東西輕便,又能防住砸下的石頭?”
魯智深納悶地問。
“具有彈性的東西,比如一張大網。”許松用手做出石頭狀,往另一隻手砸去,隨即往後彈出。
他笑了笑道:“若有鐵絲交織成鐵絲網,不算太重,最能防住石頭。
但是鐵絲難得,簡便的法子是用麻繩交織成麻繩網,四周用橫木打成長框繩網。
再用木料打一些長度不等的木叉,大家叉住長框繩網的邊沿,便可行進上山,阻擋石頭的攻擊。”
吳振、魯智深和幾名都頭目光亮了。
“麻繩可去百姓那裡尋找,用錢買一些。”許松下了馬,從布袋中掏出兩四兩碎銀子,道:“去八個人,騎上八匹馬,以防意外。”
一都頭楊超拍馬道:“我去。”
許松遞出的碎銀子,吳振沒有接,給魯智深接了。
吳振看得出來,雖然魯智深僅僅副都頭,但許松對魯智深的言行態度比較和藹。
魯智深看似粗豪,實則不缺心智,反而有一種出家人看破事理的透徹。
去買麻繩的八個人,許松選定魯智深和三個都頭,另有四個夥長,送著上馬去。
“我們在這兒做些木盾牌,簡便的,人手一副。”許松指出了做木盾牌的必要:“當我們既能防石頭,又能防箭,大家就會放心大膽的攻山。
英勇軍隊的士氣,都是如此積累出來的。
要經常打勝仗,繳獲戰利品,而且把自身損失降到極低。”
許松目光從營兵們的臉上逐個看去。
他們也是頭一次外出征戰,哪怕僅僅面對山匪,和先前安全的呆在京營都不一樣。
這裡會打成傷殘,甚至死人。
“你們想不受傷,不丟命,沒有盾牌的先互相幫襯著,砍些木料劈成木板,打成木盾牌。要輕便的,防住弓弩即可。”
許松不論操練還是帥兵出來戰鬥,不會違背人性,而是順應。
京營不願操練,違背人性的做法便是用嚴肅的軍紀鞭打杖責,用野蠻的權力逼迫營兵們操練。
這種嚴酷手段不能說沒用,短時間內是有用的,然而也潛伏了巨大的風險。
因為壓抑了人們心中真正的願望,人都是怕死的,且向往獲得戰利品。
如果不怕死,那也是因為本軍常勝,死亡概率低,兵將冒點風險就能獲得大量錢糧,或者僅僅被督戰隊死亡威脅。
拿部下人命不當事,自己一方若還克扣軍餉,到了戰場上,敵方許諾好的條件,將士們很容易怨氣爆發反水。
歷史上諸多外敵的仆從軍,狗腿子,偽軍,幾乎全是這麽來的。
自己穿越了,若想當然的以為用點嚴酷手段,就能逼迫將士誓死效忠,或者給點利益好處就獲得了部下忠心,明顯是過於的幻想。
事實上,將官不拿部下當人,部下也不會把將官當人。
“若靠近敵人,拿著木盾牌不便戰鬥,怎麽辦?”
吳振提出了問題。
許松目光尋找山下的樹木,淡淡道:“好辦,扔了。因為這種簡陋木盾,在戰鬥結束後可以帶上。如果短兵相接失敗,我們撤走,丟掉的木盾還可以製作。”
細想之後,吳振也覺得假若失敗,簡陋木盾拋棄不可惜。
“各位去做木盾,鐵釘是沒有的,用木條連接木板即可。”許松先砍了一段小樹,做出示范。
把小樹劈出木板,用長點的木條將兩塊木板連接。
木條和木板也無需鐵釘,隻用一根釘子打出洞,塞上木楔子,即可牢固的連接木條和一塊塊木板。
吳振等將官們看清楚實際操作的步驟,命營兵們去製作木盾。
山下不遠處的河邊,長了許多柳樹,眾營兵去用斧子砍倒柳樹,再用短刀劈出木板。
一塊塊木盾,從他們手中製作出來,人手一塊。
看到匯聚過來的營兵們都拿上了木盾,許松笑道:“山匪也就一點點據守的膽子,這麽長時間不敢下來攻擊。”
吳振曾經跟隨京營剿滅京師西北方向中條山的山匪,戰事經驗比一般營兵豐富。
他踮腳觀摩稍顯安靜的山坡工事那邊,山匪們並不急躁,也不喊叫,反而顯得沉著。
這是篤定官兵停在山腳久了不敢進攻?
吳振冷冷的笑。
傍晚,紅雲掩映著西下的紅日。
山頂飄起炊煙。
山匪們等著要吃飯了。
監視西面的五都頭來報:“一隊匪寇往山的西側跑去,大約四十來人,都帶了手環短刀,不是一般的樸刀。”
許松失笑道:“匪寇還有援軍,那咱們就來個圍點打援吧。你速速帶上三十輕甲,截擊那股匪寇。”
說著,巡視眾營兵,他挑選三十人,給五都頭率去。
看了一眼精氣神頹廢的林衝,許松道:“你一道去,作為五都頭的副手。能否殲滅那股匪寇,並不重要,但起碼要打的匪寇喪膽。
否則,你林衝在武事上也硬不起來,便叫同僚們小視於你。”
林衝受到一激,趕緊打起精神,拎著兩丈長槍道:“下官願為許指揮赴湯蹈火,這便去廝殺!”
他和五都頭領上三十輕甲營兵,分成兩列,往烏鴉山西側進發。
“面對一些貌似凶惡的山匪,大家按照操練的水準扎實的輸出,定能獲勝,那些匪寇在紀律嚴明的正規軍隊面前,都是紙老虎。”
許松對於這次行動的首戰,給與了精神鼓勵。
重點是讓營兵們面對匪寇的時候,不要因為初次面臨戰事而膽怯。
都頭和林衝能作為表率,頂在前面,給大家練膽。
另外,許松還特意吩咐十名重甲兵跟到後面,既能給前面的兵壯膽,也能在戰況不佳的時候扭曲局面。
如此,許松身邊僅剩下五十人不到。
而山坡工事後面的匪寇們,竟然還沒有攻下來的跡象。
是一群穩健的匪徒!
烏鴉山的西面。
太陽接近地平線,仿佛即將墜入遙遠西方若隱若現的山下。
晚霞的霞光照在營兵們的臉上。
五都頭的方臉貌似和氣,衝在前面率領一列人,踏著山腳下的草地,攔在一群貌似山匪的家夥上山的路上。
那批人卻是本縣的弓兵,由鄧山遠率領而來,距離烏鴉山已經不到一裡。
眼看著身穿輕甲的巡檢司攔截在山下,弓兵袁都頭焦慮皺眉,低聲道:“我們都沒有甲胄,連弓弩都沒有,碰上那等鎧甲在身的強兵,不能硬碰。”
弓兵僅僅是地方土兵、弓兵的簡稱,並不是配備弓箭的兵。
事實上,地方弓兵如扶溝縣這一支,僅配了樸刀。
即刀柄隨時可以卸下來的簡便短刀。
鄧山遠手指北側的山下水塘:“從那塊水塘繞過去爬山,跑快點。”
那水塘是山下蓄水的,看上去很大,儲蓄水給下遊許多田地灌溉。
一眾弓兵,不成隊列,亂哄哄的往北面山塘跑去,以避開營兵。
“都跑快點,我們弓兵在鄉野跑慣了路,而且身上沒甲胄,比那些穿甲的輕便,必能甩掉他們。”
袁都頭賣力吆喝,給弓兵們壯膽。
有些弓兵見到那些一身鎧甲還拿著兩丈長槍的營兵,臉色都已經變了。
聽到袁都頭指出對方鎧甲在跑動時候反而成為累贅,弓兵們才勇氣倍增,一股腦的瘋跑。
“哈哈,那些匪寇繞山塘跑,以為我們跑不動是吧?”
五都頭大笑,領著眾營兵,從東面沿著山塘的塘埂往北面的山腳快跑,若跑速足夠,尚能堵截對方上山。
營兵們和以前京營的懶豬們不同,跑動經過踢球練出來了,穿上輕甲也就多個十幾二十斤,體力足夠,都爆發一段距離。
林衝後來入營,加上入獄一段時日,跑動起來,居然落在營兵們的後面。
他滿目驚訝,奮起直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