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造訪區出現後的十五年間,像她這樣憑空出現,有著人類外表卻表現異常的存在屢見不鮮。”陳鬱看向那個黑衣的少女,一邊用食指輕輕扣了扣桌面,“至今,僅僅是登記在案的數量便已有大約三千兩百例。其中三分之一的案例曾被系統地解剖研究過,有文獻記錄可循。”
陳鬱博士的語氣平淡,可當她把解剖一詞說出口後,李炘與布萊克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
“萬一被解剖的案例其實是......?”
“你擔心我們誤把人類被肢解了?”陳鬱把李炘沒敢問完的話補充完整了,一邊有些不屑地搖了搖頭,“你以為赫爾辛基宣言是去年才被提出的嗎?所有解剖在實際進行之前,都至少經過CT和核磁共振確認過解剖對象的生理結構。——即便造訪區算得上是這個時代的蠻荒西部,我們也並沒有硬生生再造一個奧斯維辛的打算。”
布萊克並沒有完全信服。
“恕我冒昧,”他斜眼看了看陳鬱,別有深意地指出,“您當年任職的北塔,不正是因為爆出對人類的活體解剖實驗,才被查封關停的嗎?”
後者只是露出了一個冷冷的微笑。
“我理解公眾的不安。可從內部人士的角度看來,北塔算得上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的典例。”她重新握緊兩手,一邊淡淡地說道,“盡管我也並不想試圖為處於倫理灰色地帶的研究背書,可我必須提醒你,布萊克先生,北塔的關停並不是因為活體解剖實驗違法,而是部分課題組對患者知情同意權的極度忽視導致的——我自己同這部分課題組並沒有過利害交集,也拒絕因為他們的過失而承擔外界的指責。”
“博士,布萊克先生,我們還是說回這個女孩的事情上來吧。”眼見兩人馬上又要吵起來,李炘坐立不安,趕忙打岔道。
兩者無言地看了李炘一眼,讓他有些發怵。可過了幾秒後,陳鬱還是點了點頭。
“僅從行為學的角度來看,在過去發現的案例中,有約莫十五六例樣本和這個......生物有相似之處。”陳鬱向後傾、靠在椅子上,一邊抄起兩手,一邊翹起一條腿,“它們擁有基礎的語言能力、關節靈活性遠遠超過人類正常范圍,對節肢類動物有親和性,尤其是蜘蛛。——最重要的的是,它們擁有利用聲波與電磁波頻率操縱他人行為的能力。最近的幾篇論文暗示這種操縱能力甚至可能不限於人或動物。大概半年前,學界發現了一個新樣本,似乎能夠操縱植物的生長周期。”
她每說出一個特征,李炘便在心中默默比對,繼而微微一點頭。聽到有關植物生長周期的那句話時,他睜大了眼睛。
“這些樣本的年齡、性別或生理特征毫無相似處。有的外表像是將近六七十歲的老太,也有看著像是不到七八歲的男童的。”陳鬱無視了李炘的反應,繼續說道,“可在解剖之後,能夠看到它們的神經系統高度趨同——它們沒有一個類似人類的完整腦部結構,甚至沒有脊椎。實在要說起來的話,它們的中樞神經系統反而同節肢類動物更加類似,被食道貫穿,分為上下兩部分。食道上方的部分主要控制頭部與嘴部,而食道下方的部分主要控制四肢......”
這時,布萊克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打斷了她:“拜托,博士,別再拿科學術語唬人了。請你直接進入正題。 ”
陳鬱白了他一眼,但最後只是簡短地打了個總結:“基於這些共同特征,學界姑且為這類來自造訪區的生物起了個名字:人面蛛。”
言罷,她沉默了幾秒,好讓其余兩人整理思緒。見李炘最後對她點了點頭,陳鬱於是繼續說道:“人面蛛出現在造訪區外時,往往伴隨著一定程度的植入性現實。它們往往與某個新近進入過造訪區的人相綁定,偽裝成此人的親屬或近鄰——我們目前還不確定它們這樣做有什麽意義。”
“博士,您說的這種生物......人面蛛,它們對人類一般有攻擊性嗎?”半晌,李炘問道。
陳鬱搖了搖頭。
“人面蛛操縱其宿主,殺害他人——有這樣的先例嗎?”
陳鬱再次搖了搖頭,卻又突然皺起眉頭。
“倒是有一個共性,”她重新開口道,“在人面蛛被發現的時候,其宿主或多或少都表現出一定程度的精神異常。”
“怎樣的異常?”
“一般是強迫障礙或是飲食障礙。”陳鬱臉上浮現出沉思的表情。她拿過桌上放著的一支圓珠筆,下意識地按動彈簧,“有絕食的,有過食至撐破胃袋的,有不顧身體條件,除非虛脫,便一直在過量運動的,有反覆洗手把指尖搓出血的,也有無法克制自戕欲望的,諸如此類。”
她又按了按筆,接著抬頭看向李炘。
“你覺得這是個切入點?”他問道,也忍不住坐直了一些。
陳鬱不再翹二郎腿了。她把圓珠筆的彈簧一側抵在下巴上,一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