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這個凶手還會再度犯案嗎?”等後勤小隊的一行人終於回到宿舍樓下,娜奧米滿臉不安地問道。
“呔!”他們身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喝,把幾人嚇了一大跳。李炘扭頭望去,只見他們的宿舍管理員手裡提著一根長杆掃帚、剛好從樓道經過,此刻正嚴厲地透過圓框眼鏡瞪著幾人。
“你好,瑪格麗特女士。”娜奧米有些尷尬地向那位中年女士打了聲招呼,但後者好像並不買帳。
“不要隨便在宿舍裡談論凶殺案。”這位一絲不苟的女士警告道,一邊彎腰把過道裡不知是誰落下的一片紙屑掃進簸箕,“你們會把殺手招來的。”
諾拉翻了個白眼。
“殺手又不是幽靈,怎麽可能隨叫隨到。”她反駁道。
瑪格麗特女士沒有回話,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難得竟然讓諾拉有些發怵。
“不要心存僥幸,不該說的話就不要去說。”宿舍管理員陰森地留下最後一句話,繼而提起掃帚朝著樓上走去。
幾人被她聳人聽聞的態度給弄得不敢開口了,最後只是彼此甩了幾個眼色、扮了幾個鬼臉,接著互相告別、分頭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李炘回到家,打開窗戶通風,又隨便糊弄了點晚飯。吃完飯,他泡了杯茶、端著馬克杯坐到沙發上,在小說和手機之間來回切換,越看越困。
最後,他一個不留神,直接倒在沙發靠背上睡著了。
等李炘再醒來的時候,外邊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他的洋甘菊茶還剩半杯,已經完全冷掉了,在馬克杯白色的杯壁上留下了一圈亮黃色的茶漬。
正值橙花盛開的季節,員工宿舍的樓下就有棵橙子樹,這兩天已經結滿了星星點點的小白花,一到傍晚就紛紛綻放、散發暗香。
此刻,李炘的房間裡正充斥著濃鬱的橙花香味——實在是有些太濃鬱了,甚至把李炘熏得頭疼。
這股味道帶著明顯的夜晚與陰濕的氣質,從門縫與半掩著的窗縫中飄來。同樣是白花,柑橘花香不如梔子花冷冽、不如茉莉清麗,卻帶有一股鮮明的甜味——沒有甜到媚俗的地步,卻若有若無地帶著魅惑感。這氣味好像浪濤一般,隨著夜間的冷風,一波一波向室內湧來。
聞到柑橘花的味道,李炘這才意識到自己忘記關窗就睡著了。他皺眉,一邊回想著今天后勤小隊一行人提起的凶殺案,一邊起身準備關窗——員工宿舍狹小擁擠,窗戶也開得不大,加上紗窗是焊死的,倒是不大可能有人能夠翻窗而入。
他越是朝門窗的方向走去,花香就變得越發濃鬱。在如此濃度之下,本來應該典雅端莊的柑橘花香也開始變味,像是伸出了無數細小的觸須,急切地想要將人引誘向其來源處。
李炘一隻手搭上廚房的窗沿,正準備關上窗戶時,突然聽見樓下稍遠的地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風暴夜被卷起的落葉聲。——他透過窗戶看不大清樓下的景象,可天空中分明掛著一輪明晃晃的上弦月,不見半點雲彩。
李炘關上窗戶、抱著兩手思考了一會兒。
最後,樸素的好奇心終於佔了上風。他走到門邊,先是透過貓眼看了看,接著打開門、走到露天的過道上。
夜間的寒意向他襲來、幾分鍾後就徹底浸透衣物,深入骨髓。他在一片花香與嚴寒中瑟縮著、兩手撐在過道圍欄上,朝樓下望去。
不知為何,整條街上沒有一戶人家的燈光還亮著,甚至連保齡球館的招牌都熄滅了。沒有任何車輛經過,更沒有任何行人,四下寂靜得有些可怕。
一時間,李炘並沒找到那窸窸窣窣的聲音究竟來自哪裡。
在不經意間,他瞥向幾步路開外、仍舊還亮著路燈的街道,卻突然僵在了原地。
一個單薄的身影從道路的正中間赤腳走過,一身漆黑齊膝的連衣裙、一頭漆黑齊耳的短發。她白皙而瘦弱的兩手交握在胸前、捧著一把花束——白色碎花間雜在墨綠得幾近黑色的卵形葉片之間,在路燈的照耀下幾乎像是在發出熒光。
少女每向前一步,落腳之處便仿佛積雪一般迅速湧現出一片白色,直抵腳踝的高度,又在她抬腳的那一瞬間停止增加——簌簌聲便是這片白霜聚集所發出的,可在如此距離下,李炘認不出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就在他感覺大事不妙、企圖偷偷返回屋內的瞬間,那女孩兀地轉頭、死死盯住李炘的方向,兩眼大睜。
她好像認出了李炘,因而露出一個靜謐卻癲狂的獰笑,令他全身的血液頓時凝固。
少女腳步不停,仿佛置身只有她一人參加的盛大遊行之中,又仿佛一顆彗星,身後不斷留下蒼白的尾跡。
可她的目光再也沒有離開過被嚇到動彈不得的李炘,像是盯住獵物的蛇一樣。直到頭頸與身體已經扭曲到近乎不可能的角度, 女孩也仍舊不改變視線的方向、又或是行進的路線。
在她的身影即將被遠處一棟樓房遮住的那一刻,少女遠遠伸出食指、朝李炘的方向一點,仿佛是道別,又像是做出了犯罪預告。
在兩人視線斷開的瞬間,李炘才終於掙脫出神狀態。他逃回室內、“砰”的一下甩上了門,動靜之大,震醒了上下左右的鄰居。
只見員工宿舍整棟樓上新添幾點光亮、有人大聲抱怨了兩三聲,又重新回去睡了。
夜色重歸寥落,可李炘這晚再也沒有睡著。
第二天早上,當他頂著嚴重的頭痛、兩眼通紅地從屋裡出來,因為強烈的日光而感到眩暈的時候,員工宿舍前的那條馬路邊上已經擠滿了觀望的人群。
昨晚的恐怖讓他並沒有靠近那條馬路的打算。李炘在人堆外逡巡了一小會兒,最後決定繞遠路去醫院。
也就在這時,赫伯特從看熱鬧的人群中鑽了出來,和李炘打了個照面。
“早。”他招呼道,“你看到街上現在的狀況了嗎?”
李炘搖了搖頭。
“出了什麽事?”
“蜘蛛。”赫伯特見李炘一副完全沒理解的樣子,又繼續解釋道,“路中央全是堆成小山的蜘蛛,差不多二十五分硬幣的大小,通體全白,整整蔓延了至少兩三公裡——有些還活著,但多數已經死了......”
他看了看李炘的臉色,突然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你還好嗎?”赫伯特關切地問道。
李炘擺了擺手,來不及說話,只是鐵青著臉、扭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