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兒，你去把燕兒請來，莫要嚇著孩子了，今日把婚事定下也好。”見這遼使們都有意摻和，張員外也是實在沒了更好的主意，隻好對著族弟吩咐，還不忘擠眉弄眼，生怕再有了差池。

　　“諸位上使，咱們邊吃邊等，老潘頭兒，你也莫要再鬧了，若是嫌那聘金少了，你直說便是。

　　何苦弄這一出兒，以後咱們也是親家，演砸了豈不是讓燕兒難做。”

　　那老潘頭兒本就皮膚黝黑，此時額頭磕的連塊兒好皮也無。

　　見這堂屋如此多的眾人，竟沒人幫自己，傻愣愣的跪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答裡孛坐在桌前不動筷子，靜靜地等著，其他的遼國勇士也都不再吃一口。讓張員外更是氣惱。

　　隻得再次起身，親自去扶起老潘頭兒，安撫道:“等兩個小兒拜了堂成了親，我這家產豈不是就有你一份兒，若是將來再有了後，說不定這張家就要改姓潘。”

　　老俞也是笑道:“如此美事，俺求還求不來。”

　　可老潘頭兒絲毫聽不出話中之意，顫巍巍的伸手入懷，掏出了兩貫銅錢往張員外手中塞去。

　　“俺不要這賣地錢了，俺也不在張家討活計，求求恁各位相公做主，就讓俺帶燕兒走吧。”老潘頭兒說著就又哭了起來。

　　“你說何胡話，快將這聘金收起來。先坐下，吃口酒壓壓驚。”張員外一把將銅錢推回，隻拉著老潘頭兒坐在主桌上，又親自為他斟了杯酒。

　　多年的經歷讓趙嵩深知，每個案件紛繁複雜的表面，最易隱藏容易欺騙，即便是心中願意相信這老潘頭兒，可這張員外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一旬嫁娶雖是早了些，可這畢竟是宋朝，張家有如此殷實的家境，倒是該有多的是想將女兒嫁過來的人才對。

　　心中想著自己和老俞、田大尚且連個落腳之處都沒，即便是幫，也要看清了此事的脈絡，切不能心急。

　　院子中張順已經帶了一個瘦小的女孩兒過來，想來就該是老潘頭兒口中的燕兒。

　　穿著跟老潘頭兒差不多，一身灰粗布衣，留了個長長的辮子。

　　兩隻手緊緊捏著衣角，怯生生的被張順推著往堂屋門口處走來。

　　趙嵩離得近，倒是能看得出這燕兒確實跟老潘頭兒不一樣，雖然眼神神似，可一雙眼睛生的水靈，鵝蛋小臉甚是光嫩，身材已是有些開始發育的樣子。

　　“來，親家，吃了這杯酒，往後咱就是一家人了。”張員外端起酒杯對著老潘頭兒勸道。

　　老潘頭兒本想拒絕，可沒等他話說出口，就見燕兒水靈的大眼睛之中已是雙目通紅，哭了出來。

　　“咚！”

　　“燕兒！！！”

　　不等老潘頭兒反應過來，燕兒已經軟了下去，斜靠著門框倒在了地上。

　　趙嵩雖然在這幾日見多了廝殺的一幕幕場景，可那些人都是軍卒為了自己的命而搏命。

　　這個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卻是被人無聲的給逼死了，竟選擇一頭撞在門柱上結束了自己幼小的生命。

　　這花兒般的年紀，卻被鮮血浸染。

　　趙嵩此刻更是恨自己為何剛才還要猶豫，恐這老潘頭兒是借機索要更多的錢財。

　　再回想剛才的場景，定是這燕兒見自己的爹坐在堂上與張員外吃酒，再加上張員外故意大聲說那成了親家的話唬燕兒，讓這小女孩兒誤會了。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就連牙不裡和答裡孛幾人也都是驚得合不攏嘴，這剛才還看著弱小的女孩兒竟然如此倔強，堂內瞬間冷了下來。

　　“老潘頭兒，咱們無緣，做不成這親家了。

　　去讓帳房上支兩貫錢，給老潘頭兒好好給燕兒辦了喪。”張員外無奈的走到抱著燕兒不肯撒手的老潘頭兒跟前說道。

　　張先此刻也是懶得裝了，本是看著燕兒日漸有了女人樣兒，想先娶了做妾，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家佃戶的女兒都沒到手，反而弄得如此晦氣。

　　待自己的爹，張員外喚人來收拾，轉身去往答裡孛處賠禮的時候，惡狠狠的路過老潘頭兒身邊，還不忘給在地上抱著燕兒，渾身是土老潘頭兒一腳，低聲罵道:“快滾。”

　　聲音不大，卻正好能讓趙嵩桌上等人聽得清。

　　一道黑影從趙嵩身邊一閃而過，速度驚人，甚至打斷了趙嵩正在想著如何收拾這張家之事的思緒。

　　“咚。”

　　田大躬身衝刺，一拳將那還在惡狠狠盯著老潘頭兒的張先轟了出去。

　　張先從小生的金貴， 身邊要麽是伺候他的仆婦，要麽是給他家乾活的佃戶，在張家從沒受過委屈。

　　這些年雖然未婚娶，但可沒少禍害女孩兒，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體。

　　被田大這禁軍壯漢一拳打的直挺挺向後倒在石板地上不動了。

　　等趙嵩起身看的時候，倒地的張先雙目緊閉，後腦已是緩緩流出血液，胸口也沒了起伏。

　　“我兒！”

　　“先兒哥！”

　　此時驚哭的人換作了張員外一家，族中幾人將張先團團圍住，一摸鼻息，一點氣也沒了。

　　張員外猶不死心的喚到:“華神醫、快救救我兒。”

　　“將這馬夫扣下，給我侄兒償命。”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眾人來吃酒，都不曾帶兵刃，本來這幾個宋人的命在遼使的眼裡就無甚所謂，可偏偏耶律章奴養傷不在，答裡孛也不好擅自做主，隻作冷眼旁觀。

　　門外衝來了十幾個手持鋤頭、牛角叉的佃戶，把田大團團圍住。

　　趙嵩正要求牙不裡出手相助，保下田大的性命。

　　“莫為難俺恩公，俺給你兒償命，燕兒，爹來陪你了。”

　　“咚！”

　　本就磕頭磕的頭破血流的老潘頭兒也一頭撞在了燕兒剛撞死的門柱上，與燕兒一道躺在地上沒了氣。

　　這一幕看的趙嵩頓時血氣上湧，這老實的莊稼漢到死不知是沒想，還是不敢，不去與罪魁禍首張員外一家搏命，卻只是想兩命換一命，免得連累了田大，如此窩囊。

　　“殺我兒的凶手是他，老潘頭兒死十次也替不了，給他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