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之中的猛烈爆炸並沒有發生,
在雷諾周身的聲勢達到巔峰時,那泄漏的洶湧雷電竟都兀然變成了一堆又一堆的粉色泡沫!?
泡沫輕飄飄地飛走了,穿過阿迪麗傾盡全身魔力構建出的隔絕罩,撫過兩張目瞪口呆的臉,然後散到了遠處愣住的人群裡,
翠西好奇地伸指戳破了一個飄到自己面前的粉色泡沫,瑪蒂驚起,一把將她扯到自己身旁,嗔怪道:
“好奇心害死貓!姑奶奶您可悠著點吧!”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驚疑不定地環顧起了周圍,他們很快便鎖定了那個光明正大的“可疑人員”,
一個端莊的女性正大大方方地站在阿迪麗和雷諾的中間,只是淺淺地笑著,眉眼彎彎,
她穿著一身保守簡樸的灰色長裙,戴著一副黑色的圓框眼鏡,黑色的長發盤在腦後,一切都平平無奇,但兩位閱歷豐富的魔導士見到她卻都已汗流浹背了,
兩人肯定剛才的異象絕對是這位的手筆!
雷諾到底是大家族出身,接觸過的古代隱秘繁多,馬上便由這古怪且別具一格的粉色泡沫聯想到了歷史上的某段記述,進而鎖定了一位名動古今的偉大人物,
她是千年前的偉大傳奇,她曾是一個異界勇者的同伴,她的魔法已然登峰造極,
據說她曾飲用過不死泉的水,因此她雖銷聲匿跡,人們也從未忘記她的傳說,所有人都相信她會在下一個折春慶典歸來,在崇拜者的膜拜中取回自己的無上榮耀,
這位傳奇就是———
“噓!”
那位端莊的女士將食指放到嘴邊,輕輕地發出了一聲,
可就是這般柔細的聲音卻將兩人的思緒全部斬斷,
雷諾不敢再胡思亂想了,無論她是不是那位傳奇魔法師,她都是雷諾現在唯一可以爭取的幫手,於是雷諾急忙轉朝她嘶啞地請求道:
“尊貴的女士!請幫助我!伊戈達家族將會成為您最忠實的朋友!您會受到帝國的嘉獎的!”
那女士笑而不語,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阿迪麗不敢輕舉妄動斟酌著該如何發言,可身後突然就飛來了一聲不合時宜的歡快招呼:
“瑞拉老師!晚上....哦不,早上好!”
雷諾陡然升起的希望隨著這聲音重墜谷底,
瑞拉抬起手,笑眯眯地向不遠處的翠西揮了揮手,後者則像麻雀般一蹦一跳地向她奔來,
雷諾還想掙扎一下可還未開口就聽瑞拉冷冷地對自己說道:
“這位先生,您準備自爆時有沒有考慮過對周圍居民的影響?我才還完月供的房子就在附近!我所有的家當都放在裡面!街區外圍還有大片的居民住宅!”
雷諾一愣,‘還月供是什麽意思?’
但他沒時間糾結了,他剛張開嘴想要繼續出言說服,卻絕望地發現自己的意識開始渙散了,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面前這位女士的手段,但看到自己逐漸乾涸崩解的身軀他才明白這是使用自爆的代價,
他僅存的力氣只夠再擠出一個沒有眼淚的哭臉了,
於是,
雷諾·伊戈達,
一位伯爵、一位五階魔法師、一位曾享有盛譽的帝國少將就這樣在這條名不經傳的街道化作了飛灰,
緊接著,瑞拉走近阿迪麗,附在她的耳畔輕聲道:
“幸好你不似傳聞中的那麽冷血,否則我將會為如何收場而煩惱。”
話畢,她又立馬轉身朝翠西高聲道:
“謔哦!小翠西!都和你說了,晚上不要瞎逛,早點回家,不然你媽媽又要拿我問責了。”
阿迪麗見瑞拉遠去才敢稍微放聲喘氣,她不清楚這個神秘的魔法師到底是何方神聖,但她明白對方絕不是自己可以招架得住的人物,
她連聲苦笑,喃喃道:
“我還以為我早就無所畏懼了呢.........”
······
晨光熹微,火海漸息,劫後余生的眾人聚在了一起,
在被烤得烏黑開裂的石街上站著的瑞拉並不是很開心,她皺著眉問道:
“所以這把火到底是誰放的?”
瑪蒂和布萊克聞言一齊打了個顫,瑪蒂眼神飄忽,結結巴巴,最後毅然決然地回道:
“是魔法卷軸放的!”
瑞拉連連冷笑,拔高了音調再次問道:
“那麽我的小咪咪喲,又是誰使用的魔法卷軸呢?”
瑪蒂稍加思索,隨後如釋重負,露出了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
她身旁的布萊克卻懵了,瑞拉的視線隨之移到了布萊克的身上,見到這個黑發少年驚慌失措的樣子後她啞然失笑,擺了擺手說道: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容小覷,都玩上五階的魔法卷軸了,所幸沒有傷及無辜只有些經濟損失,情況緊急倒也可以理解。”
瑪蒂長舒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翠西連忙表示自己會負責善後工作的讓瑞拉放心,瑞拉則笑呵呵地拍著翠西的腦袋瓜感歎道:
“還是我們的小翠西人美心善敢做敢當,不像某些人啊!”
而她口中的某些人此刻正雙手叉腰一臉的無所謂,
阿迪麗看著瑪蒂的傻樣不著痕跡地和她拉開了距離,班尼十分無奈,但很可惜,它只是一隻貓頭鷹並且正寄人籬下,最多只能把鳥頭轉個一百八十度盡量為自己留存點顏面,
說話間,瑞拉瞥見了布萊克身上腫脹的燒傷,於是伸出手為其施展了治療魔法,她掌心處的暖黃色光芒照拂著布萊克,少年軀體上大大小小的傷痕頃刻間便消融在暖光之中了,布萊克甚至感覺自己的靈魂也隨之愉悅了起來,
沒有人注意到瑞拉眼底閃過了一瞬的凝重,但她最後只是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和翠西聊起了閑話,
阿迪麗冷不丁地打斷道:
“諸位,我們現在應該先打掃一下戰場,以防有漏網之魚造成不必要的麻煩,還可以順便收刮一些戰利品彌補下自己的損失。”
瑪蒂重重地點頭附和,她的損失是真的慘重,零零散散的各類魔法道具自不必說,最肉疼的還得是那張五階的魔法卷軸,那可是她保命的老底啊!
見眾人沒有異議阿迪麗便邁開了步子,出發前她拉上了布萊克,少年雖不清楚這位魔導士的用意,但也乖乖地跟在了後面,
兩人一路走到了間已被燒成殘架的店鋪前,空洞洞的門框下縮著幾具不成人形焦屍,
阿迪麗先舉起法杖將四周苟延殘喘的火苗全部熄滅,隨後才俯身認真搜刮了起來,她的動作十分專業,但無奈之前火勢實在是太凶猛了,導致兩人最後的收獲實在是可憐,
不過,阿迪麗面上依舊是古井無波,她站起身後對布萊克說道:
“想一下你需要些什麽,想好了來告訴我,這是我之前答應過你的報酬,就這樣,回見。”
她走了幾步又背著身子補充道:
“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會還的。”
布萊克望著阿迪麗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思緒萬千,其中憂愁最多,
“伊戈達家族.........”
帝國的六大家族之一,一個當之無愧的豪門大家,祖上出過至尊大法師的超級家族,
一想到這樣的龐然大物正站在自己的對面布萊克就不寒而栗,在看到腳下淒慘孤零的殘屍後他頓了頓,糾正了剛剛過於狂妄的想法:
‘應該是我面對著它的腳趾吧,易地而處的話我最多也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卒,同他們沒什麽兩樣。’
他清楚,真正的核心對決發生在安巴爾,一個他觸不可及的地方,絕不是現在的他可以駐足觀禮的,
‘但以後就不一定了。’
親身參與了更高層次的戰鬥後,少年卻是慕大於懼,哪怕自己連對方的一個眼神都遭不住,他心中依舊產生了’自己可迎頭趕上‘的想法,連帶著對那伊戈達家族的畏懼都減弱了不少,
‘只要有強大的實力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
早年便根植於少年心中的想法此刻終於開始萌芽,強大在他心中有了具體的形象,是將人如蟲子般罩住的灰色結界,是響徹天際的攝人驚雷,是連綿不絕的滾燙火海,
單單是看著這些雄偉魔法的施放布萊克的心便止不住地狂跳,
這是心動的感覺!
他深深地戀上了那超凡的力量!
布萊克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心中滿是豪情壯志,
但他沒有忘乎所以,他清楚自己還只是一個不入流的一階魔法師,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看著已然高高掛起的朝陽他心中沒由來地一緊,本能地想到:
‘完了,遲到了。’
回過神後,他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嚴格來說他還夜不歸宿了,盡管他們那破地方並沒有老師會來查寢,
他不由想,如果自己被要求寫書面檢討的話該怎麽寫,
總不能寫上自己在伊戈達家族和瓦爾基裡家族間的衝突中大顯身手吧,
“不過,往‘好’處想,說不定以後我就要重新開始自己的流浪生活呢,這麽想的話,那全勤記錄什麽的也沒那麽重要了。”
少年揚起頭,就著晨光帶來的那點暖意暢快地伸了個懶腰。
······
阿瑞城,
摩洛拉家族的府邸,
二樓,
被鎖在自己房間中的埃黎亦是一夜未眠,她呈‘大’字躺在用米白色帷簾罩蓋著的精致繡床上,疲憊的眼中透著一絲倔強,
陽光偏愛地灑滿了這間秀氣雅致的閨房,埃黎卻是煩躁地抓過枕頭,把自己的臉龐深埋其下,對這晨曦不甚待見,
期間,有女仆為她送上了早餐,但她依舊不理不睬,還是那樣毫無儀態地躺著,
待女仆走遠後她立刻躥了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扭動起了把手,
令她大失所望的是,那個嚴謹的女仆並未忘記為房門上鎖,
她垂頭喪氣地跳回了自己的床上,心頭五味雜陳,她不明白為什麽前一刻還被大家眾星捧月的芙蘭卡魔導士轉瞬間就成了大家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神,
在她看來那位女士真是個很好的人,不僅精要明了地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在晚會上還熱心地帶著大家玩了個小遊戲,
“難道就因為她遠在天邊的上司卷入了一場大麻煩,她整個人就要連帶著被排擠嗎?可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啊?”埃黎喃喃自語道,
她更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只是簡簡單單地為阿迪麗鳴了一句不平,往日裡和善可親的家人就都變了臉色,直接就把自己關了禁閉,還要自己深刻反省,
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真是想破頭都想不明白自己錯在了哪裡,
如果可以,她甚至還想要為阿迪麗提供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她扭過頭看了眼那顆靜靜睡在孵育器裡的魔法蛋,半晌後,她下定了決心,
她再次從床上翻起,把自己平日裡所有的儲蓄全部取了出來,
可是,她不滿意地皺起了眉,惱火道:
“太太太少了!居然只有兩百枚金幣!”
接著,她拉開抽屜又取出一串寶石項鏈臉色才好看了些,
在把這些東西用綢料打包好後,埃黎綻開了笑顏,
她不能忍受自己無故受了人家的好處卻默不作聲,她才不想當一隻白眼狼,她想至少得把這一蛋的人情先還了,
回贈的物品準備好後她又犯了難,這禁閉的日子不知什麽時候是頭,萬一等自己能出去了人家都已經不知所蹤了該怎麽辦?
突然,少女靈光一閃,想到一名絕佳的助手,
她迫不及待地準備起了自己的“召喚儀式”,
她將自己的早餐放在了窗台上,任由那熱騰騰的香氣飄去,
埃黎聞著味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昨天,為了穿上那件精美的紅色禮服她沒有吃午飯和晚飯,在宴會上更是連飲料都不敢碰,以至於現在的她確實是饑腸轆轆,
但她還是強忍了下來,自語道:
“區區美味怎麽可能亂我意志!”
僅片刻,便有一陣強風刮了過來,盔甲碰擦的聲響由遠及近,一道熱情的女聲隨之衝了上來:
“大小姐!你在吃什麽好吃的呀!能分我點嗎?我隻吃一口,我保證!”
一個留著淺金色短發的女人癡癡地站在樓下,赫然是那位和布萊克有過一面之緣的“倉鼠女士”,
此刻,她仰著頭,用充滿渴望的眼神緊緊地盯著樓上那僅露出了一個角的餐盤,
埃黎喜不自勝,她將身子探出窗外,壓低聲音道:
“拉布拉多,幫我個忙!我的早點都給你,等我出來了還會帶你去吃大蛋糕!”
拉布拉多聞言激動地狂點頭,身上的銀色重甲隨之‘隆隆’作響,
埃黎也不含糊,直接把自己的早點連著餐盤一起推了下去,拉布拉多則抓準時機一躍而起穩穩地接住了,連一滴牛奶都沒有撒到外面,
可待她安穩落地後整個餐盤卻已是乾乾淨淨的了,拉布拉多則是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
樓上的少女見怪不怪,抓緊時間把自己打包好的東西甩到了樓下,並叮囑道:
“這些不是吃的!”
拉布拉多無精打采地‘哦’了一聲,但依舊將東西好好地接住了,
埃黎接著說道:
“請你馬上出趟門把這些東西交給昨晚那位芙蘭卡魔導士,對了再幫我帶句話..........”
少女思索片刻後繼續道:
“就說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蛋!讓她有空隨時都可以來找我玩。”
拉布拉多呆了一會兒,隨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可就在她準備動身時埃黎的二叔突然出現了,
還未等這位摩洛拉子爵開口少女就匆忙解釋道:
“叔叔!這裡面只是一點俗氣的金銀,人家都送我一顆魔法蛋了我總要有所表示吧!”
維瑟笑著擺了擺手:
“當然了,但應該不是現在,”
少女聽到這氣憤了起來,她剛想指責維瑟冷血無情可這位子爵接下來的話卻令她愣住了,
“很遺憾,你已經遲了,現在任何對那位女士的親近都會被視為可笑的諂媚。”
見少女不明所以的樣子維瑟笑呵呵地為她送上了今天的晨報,並打趣道:
“我親愛的侄女啊!多看看報紙吧!它是人間最嚴肅的笑話書,希望你能就此明白——用這“每日笑話”來判斷局勢的家夥本身就是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