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英背著一背簍草回來時,一股肉香味立刻竄入鼻息。她放下背簍,走進廚房,竟是吳憂在廚房裡忙活。
“吳憂,是你啊,我還以為你大嫂回來了呢!”
聽到大鐵鍋裡正滋滋滋的發出聲兒,李淑英趕緊支著頭往鍋裡瞧。
“做的什麽啊?那麽香!”
“你聞聞!”
李淑英湊近鐵鍋一看,這到底是什麽個做法,燉不像燉,炒不像炒的。
“吳憂,你這炒的啥?”
“這是鹵水。裡面加了不少料,但是咱們這鎮上的料還是不全,只能將就著吃了,鹵水製好之後,再加肉一起煮,就成了鹵肉。”
吳憂一邊說著一邊拿著鍋鏟在鐵鍋裡翻炒。
吳珊也被這味道吸引來了,眼睛盯著鍋裡,詫異的問道:“二哥,看不出來啊,你還會這手!我們家肉都沒吃過幾回,你上哪兒學會的?”
“天賦!”
“噗!”
吳珊差點兒沒噴出來,她二哥可真敢說!
旁邊的小砂鍋裡已經咕嚕咕嚕往上冒著蒸汽,只見吳憂將炒製好的鹵料放入砂鍋,一股子濃香直往外冒,饞的李淑英和吳珊開始咽口水了。
兩分鍾後,吳憂又將幾塊大小均勻的豬肉塊放入砂鍋裡。
“好了,燉上一個小時左右,我們就可以開飯了!”
“啊?還得一個小時啊!”
“這叫好飯不怕晚!”
趁著煮鹵肉的時候,吳憂又整理出一把小青菜,洗淨之後,掰幾顆大蒜拍碎,在大鐵鍋裡清炒,蒜香味混著青菜原汁原味的清香,既保留了青菜原有的味道和營養,吃起來還清新不膩。
長達一個小時的燉煮後,肉已經燉的耙爛入味,肉汁與各種調料的味道也已經充分融合。
然而只能看不能吃,對吳珊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摧殘。
一個小時後,一家人終於看到了鹵肉的真面目。一家人圍坐在飯桌旁,看著那一盆煮的耙爛柔軟的鹵肉,個個蠢蠢欲動,卻誰都不敢第一個動筷子。
“家人們,開動啊!”吳憂說道。
“你們都不吃,那我吃了!”
吳珊瞅瞅李淑英和吳憂,拿起筷子,夾起一坨肥滋滋的五花肉放進嘴裡,輕輕一咬,鹵汁便在嘴裡狂飆,鹵肉的濃香在嘴裡肆意蔓延,徹底征服了吳珊的嘴巴。
“二哥,這也太好吃了!”
李淑英隻覺得口腔裡滿滿是肉汁,肥而不膩的野豬肉竟沒有了騷味,又厚又硬的豬皮被煮的一咬即爛,很適合他這種牙口不好的人。她吃完一塊又夾起一塊,完全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嫁到吳家這麽多年,這還是她第一次吃得這麽滿足。
“吳憂,你這手藝跟誰學的?”
李淑英滿意的點點頭問道,她從來沒有教過自家兒子做飯,再說了,吳憂也沒有在家做過飯,別說做飯了,就是油瓶子倒了他也不會扶一下。
“二哥,你別說,這水平還真是有做廚師的潛質!”
吳憂聽到吳珊的稱讚笑了笑,這算啥,他會的可多著呢。不過看到一家人吃的如此開心,吳憂心裡也覺得幸福起來。雖然現在家裡仍舊還是窮,但是一步步來,先讓家裡人都吃飽飯不餓肚子,然後將欠下的債還完。
吳珊吃的滿嘴都是油,這才想起來一件事兒。
“這麽好吃的東西,給爸留點吧。”
旁邊的李淑英聽完直笑:“等你想起來,這肉只剩骨頭了。”
“你們吃吧,我早就把爸的那份兒給留起來了!”
下午瞧見李淑英出了門,吳憂拿著一個飯盒子,用布一包就走了。
這嘎拉村什麽都不多,就是山多。
站在小山堆上望遠處的大山,翻過一座又一座。吳憂提著鹵肉飯,一路飛奔在山路上。時間都過去一個小時了,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吧。
他去給吳治國送飯,順便也看看那個煤窯的情況。
那煤窯吳憂倒是聽過,就在隔壁大隊,走路都得三個小時,不僅距離遠,活兒也特別辛苦。他爸腿腳本來就不好,還去做這種活兒,簡直是不要命了。
當然,他也懂。
那個時代,想要掙點錢,也就只能乾這些了。
吳憂趕到煤窯時並未看到吳治國,他只看見煤窯的門口有個人在守著。他正要走進去,卻被人一下子叫住了。
“誒誒,你是誰?不是工人不能進去!”
門口的大爺走出來擋在吳憂的面前。
“大爺,我來給我爸送飯的,他在這裡挖煤。”
“你爸叫什麽名字?”
“吳治國。”
那大爺上下打量一番吳憂,瞧瞧周圍也沒人,說道:“進去吧,送完趕緊出來啊!”
“好,謝謝你啊大爺。”
“小心點啊,別到處跑。”
吳憂徑直朝著裡面走去,沿路上看見幾個工人正坐在路邊休息。這煤窯是在一個山坳裡,開了好幾個洞口,從外面看裡面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壓根兒不知道該從哪兒進去,更不知道吳治國是在哪個洞底下。
他走到那幾個正在休息的工人面前,問道:“大哥,我想問問吳治國在哪兒?”
“吳治國?”
其中有個工人走到身後不遠處的那個口子,往下面喊了兩聲“老吳”,不一會兒,吳治國就從洞口裡出來了。
看到吳治國時,吳憂愣了一下。
此時站在他面前的吳治國,一張臉黢黑,雙手戴著一副有破洞的白手套,白手套也被煤炭給染黑了,只有手腕的部分還能看出來原本是白色。
吳治國看到站在對面的吳憂也有些詫異,這小兔子崽子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吳憂,你怎麽來了?”吳治國問道。
“爸,我來給你送飯來了!”
吳憂將手上的飯盒遞給吳治國。吳治國來不及感動,就將吳憂拉到一旁,小聲說道:“誰讓你來送飯的?”
“你早上走的時候連飯都沒帶!”
吳治國確實是沒有帶午飯,畢竟是第一次來這煤窯上班,想著撐一下子回家吃。這麽一說,倒是有點餓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啊?你媽給你說的?”
“不是,昨晚起來上茅房的時候,聽到你和我媽在說悄悄話。”
吳治國嘿嘿一笑,心想這小兔崽子竟然還知道搞突然襲擊,乾脆坐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砰”一聲打開飯盒,看到那滿盒子的肉時,吳治國有些驚了。
“這......”
一股肉香味撲鼻而來,那裹著肉汁的肉塊直接勾起人的食欲。
“爸,快嘗嘗鹵肉。”
吳憂將筷子遞給吳治國。吳治國迫不及待往嘴裡夾了一塊肉,肉汁很快的溢滿了口腔,鹹味中帶著淡淡的甜味。
真是人間美味啊!
“嗯,好吃!”
一股濃濃的肉香味將旁邊幾個正在抽煙的工人也吸引了過來。
在這裡上班的人有幾個是能吃上肉的,聞見肉味兒,感覺全身的細胞都被喚醒了。幾個人湊到吳治國身旁,看到吳治國碗裡的肉,全都禁不住咽口水。
大家中午都帶的是玉米窩窩頭,生活水平好點的那就是在玉米渣子裡摻點兒白米飯混合著吃。好家夥,這老吳的夥食直接是一盒子肉啊!這條件誰能比啊?
“我去,老吳,你這生活水平比工頭兒還開的好啊!”
“怪不得你剛剛沒吃飯,原來是等著吃好的!”
“嫂子的手藝不錯啊!”
旁邊的吳憂扭頭看著那人道:“是我做的。”
“......”
幾個人聞聲,眼睛瞪的老大,全都難以置信的看著吳憂,就連吳治國也覺得有些吃驚了。
“不得了啊!”
“你小子以後娶媳婦兒可是穩了。”
“哈哈哈哈哈”
幾個人在那兒一邊說笑一邊看著吳治國吃肉,身後的工頭出來抽煙瞧見這場景,趕緊喊道:“你們幾個,在這兒偷懶呢?趕緊下去挖煤!”
聽到工頭的聲音,幾個人將煙頭一掐,起身進了洞。
吳治國看到工頭,嚇得趕緊將飯盒收了起來:“趕緊拿著,我進去上班了。”
“誒,爸,你還沒吃完呢。你吃完再去!”
“不行,一會兒該扣工資了!”
“你吃,我替你!”
吳憂說著就奪過吳治國的帽子戴上,然後跟著工人們下去挖煤了。那工人們瞧見吳憂跟著來了,紛紛勸阻起來。
“吳憂,你這小身板兒還敢下來挖煤啊?”
“是啊,這是挖煤不是玩兒,還是趕緊上去吧!”
“這挖煤可不是小孩子能做的。”
“誰說我是小孩子了,我都十八歲了。”
吳治國生怕吳憂下去出什麽事兒,趕緊扒拉了兩口飯也跟著下去了。瞧見吳憂拿著鏟子在乾活,吳治國走過去喊道:“吳憂,你趕緊回去吧!”
“來都來了,我跟你一起回去吧,反正也沒幾個小時了。”
勸不動的吳治國,看見吳憂鐵了心的要在這兒,隻好隨著他。
一時間,礦井裡面,只聽到工人們乒乒乓乓挖煤的聲音。一筐一筐的煤炭從井底被抬出去。
一會兒之後,吳憂似乎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響。
那聲響就像是從地底下發出的轟隆聲,又像是外面傳進來的嗚嗚聲。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凝神屏息的再仔細一聽,那聲音似乎一下子又消失了......
角落裡的工人看見吳憂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戲謔道:“吳憂,乾不動了?”
“肯定是挖不動了啊,一個毛頭小子能有多大力氣!”
旁邊的工人見狀,也撇嘴一笑。
吳憂卻不為所動,他站在那裡如同一尊雕塑。吳治國瞧見吳憂像是中邪了一樣,他拍拍吳憂的肩膀說道:“你不想幹了就上去!”
吳治國話音剛落,吳憂喊道:“不好,要塌了!”
眾人一聽,大驚失色,大家各自瞅了瞅四周,洞裡一片安靜,毫無異樣,便立刻恢復了平靜。
“你小子別搗亂啊!”
“要乾就好好乾,這話可不要亂說!”
“誰特麽說的要塌了!”
在這個地方乾活兒的最忌諱聽到這些不吉利的話。
裡面的工人瞧見老吳帶來的毛頭小子亂說話,全都看向老吳,說道:“老吳,管管你家孩子,這裡是煤窯,可不是玩兒的地方。”
吳治國也覺得吳憂有些胡鬧了,給大家道了歉,又對著吳憂說道:“吳憂,你說什麽呢!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爸,真的。我剛剛聽到一股怪聲兒!”
“什麽怪聲兒?你別疑神疑鬼的,怎麽就你一個人聽到,別人沒聽到。”
“爸,你相信我,走,先出去!”
四周的工人聽了隻覺得好笑,拿著鏟子各就各位,繼續開始挖起來。
“趕緊乾活兒了吧,一會兒工頭來了,才叫天要塌了呢!”
幾個人一邊說著一邊挖煤。片刻之後,角落裡的一個工人似乎也聽到了同樣的聲音,他心裡一怔,喊道:“好像真的有聲響!”
“小孩子不懂事,你怎麽也魔怔了?”
“不是啊,你們聽,真的有動靜!”
“哪兒?”
工人們聞聲全都趴在牆壁上聽動靜,只聽得從山的深傳來一陣轟隆聲兒......
“不好,真的要塌了,快出去!”
話音剛落,幾個人感覺到腳底開始晃動,頭頂的土開始不斷往下掉落。吳憂抓著他爸的手就朝著井口跑。
“大家夥兒快出去!”
“跑啊!”
“要塌了,快跑!”
“......”
工人們全都開始反應過來,朝著井口奔去,再也沒有時間去猶豫。在這種事情面前,寧可先逃命也不要留時間來思考。
吳憂和吳治國逃到洞口時,一塊碎石頭從洞口上掉下來,這吳憂飛快的衝上去將吳治國拐到了一邊兒。
砰!拳頭大的石塊落在吳治國的面前,與吳治國擦肩而過。吳治國瞬間心裡一驚,這是要是砸在他腦袋上,不死也傷啊。
井底的工人們如馬蜂一般衝了出來。
一群工人站在洞口,看著身後的礦井不停的搖晃、抖動。一個個跑的氣喘籲籲,臉色慘白,驚魂未定。
“大家看看,井底的人都出來了嗎?”吳憂喊道。
“都出來了,人都齊了!”
“危險,大家快讓開!”
話音剛落,只聽得從一號井處傳來撲通一聲,隨後一陣裹著泥土的濃煙從洞口衝出。
“一號井應該是塌了!”
“還好跑得快,不讓今天就要死在這兒了!”
眾人隻覺渾身冒出一陣虛汗。
那邊的工頭正在樹林裡解手,一下子地動山搖,趕緊拉了褲子朝這邊跑過來,看到一號井坍塌,整個人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他看看面前的工人,顫抖著聲兒問道:“你......你們沒事吧?”
這要是出了人命, 十個他都賠不起啊!
吳治國回道:“再慢一步就有事了。”
此時工人們也都漸漸回過神來,這要是再慢一分鍾,那就是被活埋在這山底下當冤魂了。這麽多條人命呢,想想都覺得後背發涼。
“這次可多虧了吳憂!要不是他提醒,這次可真的就是命喪黃泉了。”
“是啊,一開始我們還不信!”
“還好跑得快,真是虛驚一場。”
工頭一聽,隻覺得這名字陌生,問道:“吳憂?誰是吳憂?”
“工頭,吳憂是我兒子,今天他來給我送飯來的。”吳治國趕緊解釋道。
工頭扭頭看見那個不大的小夥子,手重重的拍在他的肩膀上,說道:“哈哈哈,小夥子,謝謝你啊,你今天可是挽救了這麽多人的性命啊!”
這事兒也讓吳憂好生嚇了一跳,他看看現在的情況,對著工頭說道:“工頭,今天這活兒怕是做不成了,是不是可以下班了?讓大家都回家休息一下。”
工人們全都望向已經塌了一半的洞口,這誰還敢進去啊,給多少錢都不去了。
“工頭,今天你就算把我開除了,我也要回去了!”
“這誰還敢進去啊,那是不要命了。”
“......”
工頭瞧見大家情緒激動,今天這事兒別說工人了,就算是工頭也嚇得不輕,都這樣了,哪還有心情挖煤啊,罷了罷了,他朝著大家擺擺手說道:“算了算了,反正也沒幾個小時了,今天大家就早點回家,我把這事情給上面匯報一下,大家都回家等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