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清澗縣城的官道上,一輛搖搖晃晃的馬車慢慢駛著,拉車的馬滿身血跡,疲憊不堪。
肖潛和羅睿疲憊不堪地靠在馬車的窗框上打著瞌睡。苻昭婉臉上蓋著肖潛不知從哪兒扯下來的一塊布帛遮塵靠在肖潛身邊,身子隨著車輪晃動,也在昏沉沉睡著,還不時地咳嗽幾聲。
也許是被驚嚇過度,衝出饑民包圍的當天晚上苻昭婉就發起了低燒,不時從昏睡中驚醒,一晚上過去那張俏臉憔悴的讓人格外心疼。
突然,馬車陡地停了下來,趕車的常栓跳下車,忙掰開滿是白沫的馬唇看了看,對車廂裡喊:“少爺!馬不行了!看來我們只有走回清澗了!”
肖潛睜開眼急道:“什麽?走到清澗?馬不行了嗎?你沒看見苻大小姐都病成這樣了,能走得了麽?”
常栓苦著臉道:“少爺,您自己來看看馬!路上的草都讓人給吃了,這馬已是一天一夜都沒吃上一口草,沒喝上一口水,只是拚命的趕路,眼看著就得倒了!”
肖潛無奈地下了車,看了看馬,摸了摸那乾癟的馬肚子,歎了口氣,無奈對常栓道:“給他下了韁繩,讓它自己去尋條活路吧!”雖然情知這匹馬放生後凶多吉少,但是肖潛還是不忍心這匹救了他們的命的馬倒在他們的手上。
跑了一天一夜,後面無論是官兵還是饑民都沒有人跟來,雖然此地已經離清澗不遠了,但是肖潛他們已經是無糧無水,再加上一個病人,再快也得明天早晨才能趕到清澗。
望了望車上病怏怏的苻昭婉,肖潛皺眉對常栓道,“羅小兄身子骨弱,從現在開始,你和我輪流背著苻小姐走,爭取天黑以前能趕到清澗”。
“不用了,”還未等到常栓張口答應,苻昭婉突然張開眼,紅著臉拒絕道:“我自己走,不需要你們背”。
“可是……你這個樣子……”肖潛有些擔心的道。
“沒事!”苻昭婉應的很乾脆。
自己扶著馬車的邊架,苻昭婉顫顫巍巍的走下了馬車。
“還自己走?看這個樣子站都站不穩?”常栓在旁嘟噥道,肖潛回過頭瞪了他一眼,常栓嚇的吐吐舌頭忙閉嘴不再言語。
肖潛知道,這是苻昭婉大小姐的脾氣在作怪,這個女孩性格獨立堅強,放在自己前世的世界裡那就是個女強人。所以,現在即使是她病了,她也不願接受別人對她的任何憐憫。
在馬車裡清理了一下,拿上了一些必要的東西(包括一個空空的水壺和一把羅睿半路上找莫志海要來的一把佩刀)後,肖潛他們一行人就開始了前往清澗的徒步行程。
官道雖然比較平整,但苻昭婉卻走的歪歪扭扭,幾次都差點摔倒,卻愣是一言不發。
肖潛見她滿頭是汗,俏臉上時而蒼白時而顯出病態的潮紅,很顯然己是在勉力支撐了,心道,這苻大小姐,還真不是一般的倔強啊。
為了照顧苻大小姐,四人行行歇歇,走了大半日,也隻走了四五裡路,肖潛心中不禁暗暗著急起來,羅睿見狀在一旁嘟噥道:“肖公子,照這樣下去一直行到天黑,怕我們還只是在這荒山野嶺中亂竄罷了”。
常栓也應和道:“少爺,剛才遇到的幾撥饑民看咱們的眼神都不對,要不是看咱們還有點力氣,怕早就想把咱們當成……,”說到這兒,常栓似乎想起了前兩天看見的那些饑民吃人的血腥場面,不由的打了個寒噤,不待肖潛出言訓斥,自己就自覺的閉上了嘴。
肖潛沒有言語,一路走來,路邊到處是流徙的饑民和倒著的人屍。路兩旁乾焦的田野這兩天也成了大墳地,到處聳著一座座新起矮小的墳頭,但是有的新墳頭已經被扒開了,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屍骸。
可以想見,現在饑民饑餓的程度已經是到了完全失控的狀態。
此時,四個人是又累又餓,只有羅睿手上有一把從馬車上帶下來的佩刀,碰到少數幾群不懷好意的饑民隊伍時,這把刀還可以拿出來唬唬人。但要是遇上了大的饑民隊伍他們這四個人的命運就不太好說了。想到這,肖潛又看了看正坐在一塊大石上休息的苻昭婉,只見
她臉色更加蒼白,嘴唇乾裂,但神情平靜,恍若沒聽見他們剛才的談論一樣。
肖潛這一路上一直小心翼翼照顧著這個大小姐的情緒,但此時在大家面臨生死存亡的是,她竟是如此的冷漠態度,不由得讓肖潛心中的火頭忍不住騰的一下就冒了起來。
沉吟了一會兒,肖潛板著臉用不容商榷語氣道:“羅睿和我一起去找水,這還有半天路程,沒吃的可以,沒水就不行。常栓在這裡守著苻大小姐, 如果有緊急情況,你們就大聲喊叫,我們就在這附近不會走太遠。但是,無論能不能找到水,我們一回來就上路,到時候我和常栓輪流背著苻小姐趕路,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趕到縣城。”
“嗯?”常栓睜大了眼睛,少爺的這幾句話說的斬金截鐵,這和他平日裡的溫文爾雅的樣子大相徑庭。
而苻昭婉仍然坐在那裡,不同的是也睜大了雙眼,但看著肖潛的眼神裡卻流露出一絲詫異的神色,不過她依然沒有開口,沒有像剛下馬車時那樣激烈的反對了。
肖潛也顧不上這許多了和羅睿拿著水壺,帶著刀,沿著路邊一條乾枯的溪床去找水。
太陽明晃晃的,刺得人睜不開眼。溪床乾得裸露出一眼望不到頭的累累卵石。兩人走在卵石上,毫無希望地找著水。突然,他們的目光被溪岸上的一群人吸引了,便走了過去。
十來個餓得搖搖欲墜的男人和女人在扒著一座新墳,扒開的乾土裡漸漸露出兩條人腿。
羅睿吃驚地喝問:“你們在幹什麽?”挖墳的人停下了手,抬起灰黑的臉看著羅睿。
羅睿驚恐道:“你們,在扒死屍吃?”挖墳的人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泛著白白的眼珠盯視著羅睿手裡的那把刀。
羅睿尖銳的嘶喊道:“你們竟連死人也扒出來吃了?你們還有一點人味沒有?”挖墳的人默默地站了起來,每人手裡撿起了一塊大卵石。顯然,他們要和羅睿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