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注意到,在苻昭婉和丫鬟在馬車裡外一問一答的時候,離馬車不遠處的一個牆角下,一個身形嬌小的乞丐似乎正在那裡躲雨,只是那專注的神情,顯得對苻家主仆二人的談話非常感興趣,在那個位置能將她們主仆二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待苻家的馬車走出了好遠,那乞丐才抬起頭來,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在夜色中明亮的忽閃著,只聽她輕聲自語道:“只要有我在,斷不會讓你一個人承受苦難,孤苦無著!”
她念著的話正是肖潛曾經給她的承諾,這個乞丐正是易容的羅睿怡。那日一路上跟著肖潛看到他被押入監牢後,羅睿怡就想過要找苻大小姐幫忙,可是匆忙中來不及更換裝扮,結果剛到苻家門口就被那些家丁當做是饑民乞丐給趕了出來。
在清澗彷徨無依的她只有靠著最原始的方法在監獄旁蹲點來獲取關於肖潛的點滴消息。後來苻家大小姐的介入,縣衙典史的幫忙,讓她緊張的內心逐漸的平靜下來,她相信肖潛有救了。
那自己還能為肖大哥做些甚麽?去石林鎮,弄清楚肖潛父親的死因,也許這是肖大哥最需要人幫助的事情,打定注意,羅睿怡深情的望了望肖潛牢房的方向,心中輕輕的念道:肖大哥,我在石林鎮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雷聲、閃電一個接著一個,天空如同要裂開一般,傾盆大雨沒頭沒腦地直瀉而下,肖潛躺在枯草鋪就的床上上全然不知在牢獄外發生的事,仍在死沉沉地睡著,偶爾他翻過一個身,半天再也沒有聲息。
突然一個閃電劃過,肖潛猛地醒過來,翻身坐起,自語道:“莫非我真要死了,平日裡想念的人,今夜都一一在夢中見到了?!”
那魏老五打著哈欠,拖著步子提燈走過來:“肖公子,你一個人在這裡念叨什麽呢?”
“老五,剛才我夢見有人來看我……我是做夢嗎?還是真有人來過?”
魏老五一怔,想了想,又打了個哈欠道:“今夜是我當班,沒見人來。肖公子一定是想念什麽人了……好好睡吧,天快亮了。”說著他便要離去。
肖潛深吸一口氣,道:“老五,剛才我夢見的那個人,是我日日夜夜都想見的一個人,是我說過要照顧她的一個人,也是我現在最對不起的一個人,可是她現在在哪兒我都不知道!”
魏老五歎了口氣,道:“肖公子,你也不要多想了,人生際遇,生死情仇,很難說的清楚,現如今你還是要多打算自己出去了怎麽辦?典史既然那麽說,定然能保你出去,只是能不能弄清楚真相還真是難說,你還是再睡一會吧!”
看著魏老五緩緩的離去,肖潛將目光轉到鬥室的那扇窗,窗外大雨如織,一陣風吹來,裹著濕混混的雨霧斜襲進來,肖潛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個需要呵護的嬌小的身影,“只要有我在,斷不會讓你一個人承受苦難,孤苦無著!”肖潛喃喃的輕聲自語道。
知縣府中,房內一陣呼呼的哮喘聲,響起一個病怏怏的聲音:“來人哪,把鵝毛取來!”
一仆人從屋外進來,端著個木盤,盤裡擺著支鵝毛和一隻大蚌殼。知縣從床上艱難地坐起,仰靠在床檔上,張開了嘴,用手指著自己的喉嚨。
那仆人動作很熟練一手拿著鵝毛,一手托著蚌殼,安慰道:“老爺,別急,把痰卷出來就喘得上氣了。”
此時門外輕輕響了一聲,一個丫鬟在外通報道:“李典史求見老爺。”
“哦?!快請進”知縣忙坐起身來道。
李延今天換回了平時的官服挑開門簾走進來。
知縣和李延私交很好,也不多說,笑著指指凳子,示意李延坐下。
李延走到床邊,對仆人說:“我來試試。”接過鵝毛和蚌殼,在知縣面前坐下。
仆人打了幾個手勢,李延將鵝毛慢慢探進知縣的嘴,往嗓子眼裡輕輕轉卷著,不一會,將鵝毛抽了出來,鵝毛上沾上了老痰,往那蚌殼裡刮刮,又卷了起來。仆人笑了:“李大人卷得真好!”
李延也笑笑,示意仆人退去。仆人悄悄離去,帶上了門。
知縣明顯舒服了許多,張著嘴,聲音含混不清:“你……這次辛苦了……”
李延邊卷著鵝毛邊道:“也談不上辛苦,只是沒完成好大人交待的事情,而且也折損了不少兄弟。”
“唉!”知縣突然閉上嘴,李延也隻好停下來。
知縣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艱難道:“時局艱難,多年沒犯了,今年卻……”
“大人,你可要照顧好身體啊!”李延安慰道。
知縣又張開嘴,李延又輕輕給他用鵝毛卷起來,卷完一道後,知縣聲音含混不清問道:“你今天來……有事?”
李延邊卷著鵝毛邊道:“李延來找您,是想請教大人一件事。”
知縣的舌頭在動:“什麽……事?”
李延道:“聽說您把石林鎮的肖潛肖公子給抓起來了,是麽?”
知縣合了下眼皮算是回答。
李延繼續道:“聽說現在石林的柯家告他害死了家主柯天孚?”
知縣又合了下眼皮。
李延又道:“大人,如果我李延求你,你能放了肖公子嗎?”
知縣閉著的眼皮不再動了。
李延道:“要是我以身家性命擔保求您放了肖公子,您答應嗎?”
知縣的嘴猛地合上了,將咬著了的鵝毛呸的一聲吐了出來,厲聲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為什麽這麽擔保那個姓肖的?”
李延正色:“大人!實不相瞞,李延此時來找您,是為了求您的恩準,把肖潛放了,因為他是我的故交!”
知縣驚道:“他是你的故交?”
李延道:“對!我李延能讀書活下來全是靠他的救濟!”
知縣失色道:“那你知道他現在背負有人命案嗎?你知道那死去的柯天孚是秦王府的人嗎?”
李延道:“這些我都知道!”
知縣重重一拍床板:“你難道是瘋了!這麽一個犯人一旦定罪那就是死罪, 放他出去一旦秦王府怪罪下來你擔當的起?”
李延平靜的道:“如果柯天孚之死與他無關呢?”
知縣道:“無關?這段日子就他和柯天孚的過節最深,你能那麽肯定?而且柯府的人一口咬定就是他”
李延正色道:“要是我李延帶著肖潛去石林查清此案,找出那個真正的凶手,他們的一口咬定還能算數?”
“書生!真是書生!”知縣喘著道,“現在流民成群遍地流寇,你不借此立功,卻要去救故交破一個可以馬上定罪的案子,我看你是連官都不想當了吧!”
李延道:“大人!如今城門之外,確實是流民成群遍地流寇,但為什麽如此?乃是我們失去了人心,人心一失這些人就不再是流民,他們將會成為造反的叛賊!群情已是如火,我這次回來也是要稟告於您,數個村寨的饑民已被裹挾成叛賊,隨時可能撲向我們縣城。如果我們再不能明典型,洗冤情,換民心!那當流寇圍城,叛賊進犯之時,我們還有人心可用?還能憑城一守?等到人心全失之時,即便有堅城,我們恐怕都難逃滅頂之災!”
知縣看著李延的臉,抖抖索索地下了床,套上靴子。
李延奇道:“大人要去哪?”
知縣輕聲道:“去哪?知會監牢的人,讓肖潛交押出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