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走上水青石階,推開了那扇顯得有些破舊的木門,回身依然警惕的掃視了一下身後,在確定沒人跟著後便走進了曾經的肖府。
肖潛站在街口的轉角處望著如此破敗的肖府,覺得心口有如一塊大石堵著般難受,才短短的十多天功夫,這座宅子怎麽會如此的破敗不堪,柯天孚究竟是想做什麽,連父親留給肖潛的房子他都不放過?
怒火在肖潛心中醞集,他摸了摸身邊帶著的那柄短刀,這是李延在他外出時再三囑咐他要帶上的,看來今晚這把刀就可以讓他嘗嘗復仇的快感了。
肖潛悄悄走到大門邊,看著錯落的園牆略一沉思,便決定仍是從大門進去,回自己的家難道還要翻牆頭?
於是他將袍襟塞入腰帶,卷起了衣袖,手拿短刀朝大門走去。
他輕輕推開那兩扇大門,門後是一個空敞的前院,雖然周圍黑黝黝一片並不見人跡,但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那一磚一瓦都記著他在這裡生活的點滴。
那女子哪兒去了?肖潛很快收斂心神,定睛細看,這才發現見前面不遠的抹角處微微有燈火閃出。於是肖潛穿入一條黑暗的過道朝那燈火閃爍處急急走去。
一路上,肖潛眼見得整個宅子破敗不堪,很多物什都被扔了出來,櫃子、椅子都被拆的七零八散,甚至有些屋子的牆角都被挖出了一個深深的大坑。肖潛心中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這是在找什麽?如此大費周章的翻尋,難道這家裡有什麽寶貝不成?但很快這個想法便被肖潛給打消了,要是有寶貝,一個多月來肖德忠怎麽會不跟自己提起呢?
但是那個女人肯定知道,肖潛抬起頭望了望前方,剛才的那點燈火似乎已經不見了,心中不禁有些焦急,忙匆匆順著過道繼續往前摸了過去。
穿出過道便是一個荒涼的大庭院,這處庭院正是他父親肖德忠的居所,肖潛雖和肖德忠是父子,但是這處庭院他也來得不多,那段時間他更多的是在自己的那個獨立小院裡休養,鍛煉身體,一般都是肖德忠過來看望他。雖然不是很熟悉,但是具體的房間方位他還是比較清楚。
近半個月的時間未打理,加上被人為的查抄過,牆角幾處地方已經長出了幾簇野草,腐術散腥。
正中廳堂的大門敞開,影綽綽在慘淡的月光下顯出高甍飛簷的朦朧輪廓,讓人頓生一種恐怖感。
忽然他聽到右邊廂房裡傳來一陣模糊的聲響,於是肖潛趕緊摸到那處廂房外。只見裡面內果然有一細微的燭火在閃動。
因為廂房的窗外是一個小花園,裡面早已是荒草萋萋,蟲聲卿卿,所以肖潛的腳步聲被很好的掩蓋住了。
肖潛仔細看了下審視情勢,悄悄走到廂房的窗戶邊,趴在窗台上向窗格裡窺去,此時月亮已被烏雲遮蔽了,屋裡的燭火突然被吹滅,屋裡更是一片漆黑。肖潛心裡猛的一驚,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正待抽出短刀背水一戰時。
只聽見一個女子嬌媚的聲音道:“你這死鬼,無故把燭火吹滅做什麽?這漆黑的怪嚇人的!”是柯夫人?雖然之前已經隱隱約約的猜到女子的身份,但是當真正弄清楚她的身份後,肖潛仍是被嚇了一跳,看不出這柯夫人真的是這麽水性楊花,老公剛死就和別人勾搭上了。
“嘿嘿”一個男人淫邪的笑著應道:“小蹄子,此良辰美景,又無外人還要那勞什子做什麽?我早就等不及了,不如我們早點……”
卞大夫?剛聽到這個聲音時,肖潛鬧到裡隻感覺到嗡的一下,半天沒緩過神來?這是什麽狀況,這卞嘉瑜和柯天孚的老婆勾搭上了?那柯天孚之死難道會是這對奸夫淫婦下的手?
只聽“啪”的一聲輕響,房間裡又響起柯夫人那嬌嗔的聲音,“別這麽猴急,你這幾天把這裡搞得跟個鬼宅似得,奴家心裡害怕!”
只聽那卞嘉瑜繼續淫笑道:“你這小狐狸,不是你讓我這麽做的嗎?要不然沒人的時候,那些窮鬼不就都跑進這院子裡了?我們還能找到那寶貝嗎?”
肖潛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鎮子裡這麽多饑民,卻都沒人敢靠近這裡,原來是這卞嘉瑜做了手腳。
“叫你裝神弄鬼是裝,誰叫你每天弄死一個人,把屍首擺在門口了?前兩天那人除了一顆頭就剩下一具白骨了,聽著都覺著瘮人。”說到最後,柯夫人的聲音也微微的有些打顫了。
“嘿嘿,你這是冤枉我了,我只是給那小子的吃食中下了毒,半夜把他屍體拖到了門口,我就躲在門後,看還有誰敢來,結果,真有一群惡鬼,半夜裡見那小子躺在那裡,竟不顧那小子死活撲上去生吃硬吞的把那小子的肉吃了個乾淨,我……我在旁看著實在受不了,隻好先走了,”卞嘉瑜的聲音也是越說越低沉,到最後也是氣喘籲籲,似那景象就在眼前一般。
“啊,”只聽那柯夫人一聲驚呼,似乎被卞嘉瑜說的場面嚇的不輕。
“那……那些人,是人還是鬼,怎會做的出這等事來?”
“那些人?不,他們不是人是一群惡鬼,不過,嘿嘿,現在已經都成了真正的鬼了!”
柯夫人輕輕“哦”了一聲,道:“他們定是也中了毒?”
卞嘉瑜聽似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了,輕聲笑道:“正是,吃了有毒的人肉他們還活得了?第二天那幾個人分別倒在路口,臨死前指著肖府亂嗷,路人都驚恐不已。”
柯夫人笑道:“所以,這裡就成了真正的陰宅了!”
“嘿嘿,什麽陰宅?這是我們的寶宅,等我取出那寶貝,我們這輩子就不用愁了!”
“你就不怕魏廠公追查下來?”柯夫人急切問道。
魏廠公?難道他們說的是魏忠賢?熟知歷史的肖潛倒吸了一口冷氣,什麽時候自己家竟然和這麽個大宦官大奸臣聯系在一起了?想到這兒,肖潛不禁又往窗戶那兒靠近了幾分,豎起耳朵仔細聽房間裡那兩人的對話,生怕漏掉了一個字。
“怕,怎麽不怕,只是現在他怕是自顧不暇了,”卞嘉瑜森然道
“哦,那卻是為何?”柯夫人的聲音聽起來已經是完全平靜下來了。
“哼哼,不怕說於你知道,前幾天我們各地收到密令,魏廠公要我們各地廠衛要遍尋名醫求名藥。”
“怎麽?是他得了重病?”
“不, 是皇上!”
“啊!”聽得柯夫人又是一聲驚呼。
“小點聲!”卞嘉瑜狠狠的提醒道。
“真的是皇帝?”
“不錯!”卞嘉瑜頓了頓,壓低聲音繼續道:“這可是機密,說與你聽切莫外傳!”
“嗯!”柯夫人溫順的應道。
“那是幾個月前,皇帝在客氏、魏廠公的陪同下到宮中西苑乘船遊玩時,在橋北淺水處大船上飲酒。然後,又與魏廠公及兩名親信小太監去深水處泛小舟蕩漾,卻被一陣狂風刮翻了小船,不小心跌入水中,差點被淹死。雖被人救起,經過這次驚嚇,卻落下了病根,多方醫治無效,身體已是每況愈下。”
“後來,尚書霍維華大人進獻一種“仙藥”,名叫靈露飲,說服後能立竿見影,健身長壽。陛下依言飲用,果然清甜可口,便日日服用。飲用幾個月後,誰知竟得了臌脹病,逐漸渾身水腫,臥床不起。”
停了停,只聽卞嘉瑜陡然提高聲調道:“如今廠公甚為著急,聽說那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信王殿下對廠公很不待見,所以為求自保,廠公無論如何都想救活皇帝。此間事他已數月未過問了,如今唯一之情的柯天孚也死了,嘿嘿,現在只要我們將那寶貝拿到手,乘著這兵荒馬亂,我們便可隱秘於世,等過段日子我們便可打開那寶藏,那時榮華富貴我們便享之不絕!”
卞嘉瑜那得意的笑聲在這漆黑、空寂的宅院裡回響著,顯得格外陰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