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檁準備親自率軍出征,純儀的心一下緊張起來,要知道,馬上就是王檁七十大壽了,這時候千裡迢迢征戰淮南,做兒女的怎麽會不擔心。
“父親一定要親自去嗎,二哥出馬足矣,幾個侄兒也都能獨當一面了,您真的沒必要親自去。”純儀關心道。
王檁當然相信自己那些兒孫的能力,但打仗不僅僅是軍事,更多的是政治上的考量。
“此番祿王五路大軍來勢洶洶,他又親自坐鎮楚州,我怎麽也要給他‘撐撐場子’,這場仗一定要將他徹底打趴下,讓他以後不敢圖謀淮北之地。”
“那兒子陪您去吧,京中有四弟還有宗埼,不用擔心。”王繼燦還是擔心王檁的身體,畢竟不久前剛征討後遼回朝,膝蓋受的傷還沒有恢復。
王檁擺了擺手,拍著胸脯道:“為父打了一輩子仗,北到日不落山,東到兩界島,西至崇山,皆為中原之四至,唯有這南邊,卻隻到過長江,二十多年前的天門洲水戰,為父每每想起來都心有不甘。馬上要七十歲了,所謂‘人過七十古來稀’,我這身子骨我自己清楚,再不趁著還能動彈去揍一揍南邊的小子,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父親!”純儀實在不忍心聽下去,王檁為北吳付出了一生,到頭來卻還要遭受這樣的變故,當今皇帝,還有那齊王,真有存在的必要麽……
“寧兒,經過此事,你應該不會像‘甲寅之變’時那樣,為‘他們’求情了吧?”王檁問道。
純儀搖了搖頭:“怪我當初婦人之仁,才導致如今之禍。”
“別說是你,為父不也是麽,一味地忍讓竟是這麽個結果,差點陷全族於萬劫不複。如今倒也想通了,有些事情,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所以父親的意思是……”
有些話,純儀剛要脫口而出,卻被王檁製止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一切等我回來再做定奪。現如今,你只要看好太子,其他的事情,有我還有你哥哥們在,無需操心。”
“太子年僅五歲,估計還是要皇后從旁照顧的,我……”純儀久被疏遠,對於能否做好這臨朝太后,能否服眾,她心中也沒有底。
“你都說了他才五歲,連個五歲的孩子都駕馭不了,你還配當我上原王氏的女兒麽?”
“那就有勞父親、兄長從旁輔佐了。”話已至此,純儀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畢竟自漢朝以來一千六百多年,臨朝稱製的太后、皇后不過六人,其中要麽是輔佐明君的中興之主,要麽是禍亂朝綱的亡國妖後,像自己這般處境的還真沒有過。因此,純儀對自己能否擔得起這個重擔甚是忐忑。
“為父不日便要啟程,你們兄妹切記一定要精誠團結,都是一家人,有什麽拿不準的商量著來,切莫被外人鑽了空子。”王檁思忖片刻,繼續說道:“延慶宮那邊多派些人手,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為父許你便宜行事。”
“萬不得已?”純儀雖然沒聽懂,但王繼燦心領神會:如今南吳水師已經在河北登陸,雖說暫時不足為懼,但若真有人趁亂助靖安帝離開延慶宮趕赴南吳軍中,事情可就麻煩了。
所以,“便宜行事”不言而喻,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該采取雷霆手段就斷不能手軟。
一切安排妥當,臘月初八,王檁攜高陽王王繼煴(次子)、上黨王王繼炆(六子),薊國公劉紹忠、漁陽侯劉進忠、平陽侯呂昶等一乾人等啟程前往淮州。
在此之前,樂平王王繼炤(三子)、昌化王王繼炴(四子)已分別率兵奔赴禦津和武州,與從關外調來的鎮北軍一起抵禦南吳來犯之敵。
絳國公王宗壈(王繼燦次子)、沁國公王宗坻(王繼煴次子)則跟隨歸德王柏孝勤一到出兵山東,切斷山東四州與南吳本土的聯系。
王檁任魏國公曹得高為征南水師都元帥,攜鄭修遠、方崇謙等悍將南下攻打登州、威州,徹底鏟除南吳扎在山東的那幾顆釘子。
世子王繼燦、世孫王宗埼坐鎮順天,協理朝中事務並負責後勤糧草事宜。
……
臘月二十二,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雪出現在淮河流域,加之氣溫驟降,幾乎沒結過冰的淮河竟然凍出了近三尺厚的冰層。
已經打了近一個月,遍地屍骸,滿目瘡痍,可這淮州城就是拿不下來,陸弘烔連鎮守應天的十二門“靖虜大將軍”炮都運過來參與攻城,可依舊於事無補。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把外城炸開一個豁口,調集重兵衝進城去,可當晚就被城中守將、淮州副總兵任定襄帶兵奪回。
也許是天意,這些天氣溫驟降,還下起了大雪,任定襄立即命人用沙包將豁口補全並澆上水,第二天一瞧,這些沙包凍得跟石頭一樣硬。不僅如此,任定襄還在城牆上澆水,瞬間結冰後,牆面光滑無比,雲梯無法架設,更是增添了攻城的難度。
著實著急的陸弘烔已不甘於在楚州觀戰,他乘坐馬車碾著冰凍的河面,來到淮州城前的南吳軍營,不為別的,就是鼓舞士氣,畢竟再這麽打下去,北吳的援軍興許就快到了。
“殿下,再給臣幾天時間, 如今淮州的護城河已經結冰,我軍已能直接殺到城牆下,加之南門甕城已被我軍攻佔,破城指日可待!”
說話的乃是南吳中路軍的主將,征北將軍、淮南節度使、烏程侯馬循。作為“四大家族”之一開平馬家的翹楚,他被族長馬元英給予厚望,當然,其他三大家族也等著看他的笑話。
“指日可待?!”陸弘烔一巴掌拍在桌上,指著南門的位置憤懣不已:“你說說看,這南門打了多久了,你要的雲梯、攻城錘、火藥、大炮,孤能給的都給你了,而你呢,現在連外城都沒攻下,城中那些殘兵老將難不成是天兵天將?!”
“殿下息怒!”陸弘烔積蓄了數日的怒火終於爆發了,史邦彥見狀趕忙跪地叩拜,馬循等人看這架勢噤若寒蟬,齊刷刷地跪下來請求治罪。
“都給孤起來,有時間在這請罪,還不如想想怎麽才能替孤把這淮州城拿下來!”
“小人有一計。”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員身著布甲的小將抬著頭,正與陸弘烔四目相對。
“大膽,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馬循小聲呵斥道。
“你住口!”陸弘烔嗓音低沉地怒吼道。
“你是何人?”
“小人是薛總兵麾下遊擊馬寶。”
“馬寶……”陸弘烔嘀咕道:“也是你們開平馬家的?”
“不是不是,”馬循以為陸弘烔要責怪他,趕忙撇清關系:“此人並非出自臣的家族。”
陸弘烔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轉而看向馬寶:“你說說看,究竟有何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