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玩意兒?”於晴努力閉緊了嘴，才沒讓果汁從嘴裡噴出來。代價是她說的這幾個字囫囫圇圇，就連她自己也聽不清楚。在果汁咽進肚子裡並咳嗽了幾聲之後，她又重新複述了一遍。

　　於理把自己被車創死又莫名其妙復活的事情都講給她聽。如果連這個和自己最親的大幻想家妹妹都不能理解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他就不用指望別人也能理解了，就地把這個事情掩埋了就行了。

　　於晴用了好大一會兒才轉過來其中的彎彎繞繞，然後她稍微總結了一下:“也就是說，其實你真的是我哥哥，然後被車創死了之後順便把你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痕跡都清除了?”

　　火鍋已經開始咕嘟咕嘟地蒸發攜帶著辣椒香氣的水蒸氣。於理把菜一股腦地全倒進去，讓好好的火鍋立刻降格成了麻辣燙。

　　“算是這麽回事吧。”

　　“我相信你。”

　　倒不是被火鍋收買，主要是於晴覺得於理和自己長得實在是太像了。那種天生附著在他們身上的特征實在是很難掩飾，比如同樣的……於晴第一個想到的形容詞是“傻”。她立刻意識到不對勁，然後猛地搖了搖頭。

　　“那就好。”於理高興地拿起筷子，準備慶祝自己心事得到了第一個人的認可。

　　“你說你能給人帶去奇跡?”

　　“是啊，怎麽了?”

　　“我也想要一個。”於晴眨眨眼。向自己哥哥懇求一些幫助，不算是什麽過分的事吧?

　　“奇跡是要用壽命來換的，你有什麽克服不了的困難?”

　　於理想起那些和他做過交易的人得到的那些十分抽象的結果，連忙試圖勸於晴打消這個念頭。對外人那叫做生意，對自己人那可就是赤裸裸的欺騙和坑害了。

　　“不可以不要嗎?”於晴又可憐巴巴地眨眨眼。

　　“呃……也不是不行。”

　　“那你幫我搞一個唄！”

　　“你先說來聽聽。”於理自己心裡也沒底。雖然他之前在沒簽合同時已經偷偷摸摸地施展過了幾次那團霧賦予他的能力而且並沒有產生什麽負面效果，但是到底可不可行他也沒底。那團霧說起話來神神叨叨的，萬一他濫用之後真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也說不準。

　　“我想考上大學。”

　　“呦，你不是讀書無用論的最強支持者嗎?某位知名女高中生曾經發表過這麽一段言論:‘老娘的本事豈是一張破紙能衡量的?’。怎麽沒過去多久，就又突然想起學習的事了?”

　　於晴低頭吃飯來掩飾自己羞紅了的臉。她用十分細小的聲音解釋了一句:“我不想讓家裡人失望。”

　　於理沉默了。他收起臉上的笑容，然後也吃了幾口飯。自己不也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最後選擇了泉陰師范的嗎?家裡對上大學有多麽強烈的期待他是經歷過的。

　　兩人相對無言地吃飯。直到鍋裡的東西已經有了告罄的跡象，於理放下筷子緩緩開口:“你想考到哪裡?”

　　於晴驚喜地抬起頭。如果能考上大學的話，只要是個大學，無論是什麽樣的，她都可以接受。

　　當然了，最好是個本科。

　　她興奮地眨眨眼:“泉陰師范學院就行！我媽她就希望我能當個老師，將來直接進入學校當老師，一輩子不用像她那樣辛勞在土地之上，等著老天爺賞飯吃。不用為生活發愁的職業就是好職業。”

　　於理心裡咯噔一下。學校是個怎麽樣的學校他再清楚不過，要讓一個沒上過大學的高中生理解大學生活有多大差異是十分困難的。

　　“你從現在開始努力，我保你能上。”於理安慰她。其實他心裡並不這麽想，他希望自己的妹妹可以考到更好的大學去，只不過太遠的目標只會打消她的積極性，至少現在他還記得泉陰師范那低得離譜的錄取分數線。

　　“我學不會。”

　　簡單的四個字後面不知道承載了多少無奈。

　　“至少多嘗試一下吧。”

　　“哦。”

　　他看不上的學校居然是於晴遙不可及的夢想，真是諷刺。對於他這樣學習生涯走到末期不打算繼續深造的人，回首望過去，竟然有那麽多人已經倒在了自己覺得十分渺小的細節坎坷上。

　　“你想讓我怎麽幫你?”於理最終還是妥協了。替自己的親人作弊也是情有可原的，對吧?應該對吧。

　　“比如讓我突然開竅看得懂那些題目，再比如……我能提前知道考試的內容！”於晴眼珠子一轉:“我要是提前知道考試的內容，只要在考試前把答案背下來不就行了?”

　　比起在書海裡溺水，這確實是最直接最方便的辦法，但是於理並不想讓他這麽做。

　　“兩種方法我都不采納。想在這種地方領先別人，我覺得你至少要有一個端正的態度。”

　　“哦。”於晴掃興地撅起嘴。

　　他伸出手，在於晴的面前打了個響指。

　　隨著他響指一聲，火鍋店門外進來一個女人。那人帶著一副十分厚重的眼鏡，身上的學校教職工服還沒來得及換掉，看得出來這裡很匆忙。

　　“劉老師?”於晴向她打招呼。沒想到自己的班主任老師也來吃火鍋，竟然能在這種地方偶遇她。

　　“哦，於晴啊，好巧好巧。”劉文秀擦擦一路小跑過來流的汗。家裡人在這裡給她約了一個相親，自己在辦公室裡備課備的焦頭爛額，差點忘了這回事。等她想起來的時候，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只剩下幾十分鍾了。她忙不迭地跑來這裡，連基本的妝都沒來得及畫。

　　於晴學習差的同時也不怎麽調皮，在班裡存在感並不高。劉文秀對她的印象隻停留在藏在後幾排喜歡打瞌睡。今天在校外遇見，本來也只是象征性地客套兩句。但是一看她對面坐了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的，班主任的責任心立刻湧了上來:“你們也來吃火鍋啊，好巧。這位是?”

　　“啊，我是她哥。現在在新泉大學讀研，趁著休息來看看她。”

　　既然別人已經把他徹底遺忘了，那他的身份豈不是可以自己自定義?差的境遇不好美化，那好的幻想還不是章張口就來嗎?

　　沒想到於晴這麽爛的學習還有一個學習這麽好的哥哥，自己居然從來沒聽說過。劉文秀越來越好奇了。

　　“老師您一看就是特別優秀的老師，雖然我們小晴不是很聰明，但是在您這樣的老師教導下，我感覺考個正經大學也不是什麽問題。”於理見縫插針地往她臉上貼金。

　　“哎，於晴這孩子其實一點也不笨，就是心思沒放在學習上。只要她能好好把握這剩下的幾十天，還是相當有希望的。”

　　“那還是要多麻煩您費心才是。”於理從桌子下面塞給於晴五百塊錢，暗示她一會去把劉文秀的飯錢墊上一部分。

　　又寒暄了幾句之後，於理趕緊拽著於晴離開了火鍋店。這樣不管劉文秀今天是什麽原因來這裡吃飯，她都不得不欠個人情出去。

　　“回去學習吧，跟著老師好好學。”於理把她送到學校門口。

　　“那你呢?”

　　“我留在泉陰再幫你找找別的辦法。就憑你現在這個基礎，恐怕一個老師的特別照顧救不了你。”

　　“那你還會聯系我嗎?”於晴嘴上舍不得，其實舍不得的是那頓火鍋。

　　“我不有你的聯系方式嗎?你沒睡醒?”於理沒好氣地把手機拿出來給她看。

　　雖然於晴根本不記得他們聊過天，但是上面的聊天記錄卻是做不得假。再加之於理突然發難，她也就被唬住了:“哦。”

　　泉陰的風吹拂在兩人的臉上。這裡的風沒有那些工業汙染，也不如田間地頭的那般純淨。風就是風，哪有那麽多附加的意義。

　　“過幾天再見，好好學習！”於理衝她揮揮手。那句衷心的祝福不光是對於晴說，也是對曾經的自己留下的遺憾做一個交代。

　　長輩喜歡將自己沒完成的事業或沒達到的目標寄托在下一輩上，或許原因便和他現在的情況一樣吧。人都是自私的，說是為了別人，其實是為了彌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