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一年的壽命來換。用你人生縮減一年為代價，來換取一個降臨在你身上的奇跡:一個可以讓你的求知欲暢通無阻的奇跡。你願意嗎?”

　　於理從隨身的包裡掏出合同紙。他的話和行為，配上卷積著沙塵的狂風，讓整個畫面顯得十分恐怖。

　　樓應真沒想到自己在路上隨便找的路人居然是這麽一個怪人。他疑惑地接過紙，紙上居然真的白紙黑字地寫著剛才於理口述的那段話。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一年壽命’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於理聳聳肩，確實是字面意思。

　　樓應真感到十分奇怪，怎麽會有人用這麽奇怪的東西來做交易?況且就算自己答應了，他又怎麽來收取自己這一年壽命呢?看著眼前這個賣保險一般打扮的人臉上的真誠，樓應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不過懷疑歸懷疑，他沒理由拒絕這種用虛無縹緲的東西來兌換切身需要的利益的交易。他接過於理遞過來的紙筆，在合同下面認真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一束藍光從他的身體裡被勾勒出來，順著筆尖緩緩地流淌進紙張之中。他的眼神突然放空了一下，然後除了自己眼前的紙似乎煥發了一些藍色的光芒以外，什麽也沒有發生。

　　“這就完成了。”於理接過紙筆重新放回包中。他騰出左手伸到他們二人中間，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工地裡突然傳出巨大的響聲。隨後，各種各樣的轟鳴聲和人們尖叫的聲音便湧進了二人的耳朵。

　　“目前我能想到最快、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他們的安保臨時癱瘓。只要你想，這裡現在對你暢通無阻。”於理側身露出身後正在爆發混亂的工地，對著樓應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你……你是什麽神仙?”樓應真驚詫地看著周圍因一個響指而產生的巨大改變。據他這麽多年的生活常識來看，一個人的權勢或是能量哪怕再滔天，也無法立刻左右一件事情的發生或是結束，但是眼前這個賣保險的隻用了一個響指就做到了。

　　“不，我不是神仙。”事物之間的聯系、思維的變化、時間的流逝……萬事萬物的運行邏輯都是那麽的緊密，緊密到如果中間的某個微小的環節被改變，那麽之後的所有事情都會因其而產生巨大的變化，這就是蝴蝶效應:“如果真的如你所說，裡面有巨大散逸的灰塵，那麽這些灰塵就必然會在某一刻影響操作機械的人的視線。施工時不能保證全神貫注，那免不了就會發生意外。”

　　於理說得輕巧，但實際上他也是抱著試試的心態這麽做的。不過從結果上來看，他做的不錯。

　　“謝，謝謝！”樓應真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在許多工人從裡面慌亂地往外跑時，狂妄的逆行者撥開人群，一頭扎進了施工地裡。

　　於理感覺自己立了什麽大功，但是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他覺得他有必要跟進去看看。

　　躲開主流人群的視線，再揮去漫天飛舞的灰塵，他在一片狼藉的施工場地轉了一圈又一圈，卻始終找不到樓應真的人。直到遠處傳來一陣激烈的爭辯聲，他才順著聲音找到手拿攝像機的樓應真。

　　樓應真的面前站了十來個人。站在最前面的那人面相十分和善，微微眯起的眼睛再配上小幅度上揚的嘴角，儼然一副與民同樂的表情;而他身後的幾個壯漢就很顯然沒那麽慈祥，舉手投足間無不顯示出威猛和暴力。

　　“樓記者，我知道你調查我們很久了。”為首那人用十分舒緩的語氣率先開口:“我們按規定辦事，一切都符合要求，哪能勞駕媒體朋友大駕光臨呢?”

　　“如果真一切都那麽井然有序，又怎麽會有這麽大的煙塵，這麽大的安全隱患和這麽大的事故?”樓應真舉了舉手裡的相機。相機裡的內容是他現在還能站在這裡談判的唯一原因。

　　“圖片嘛，都可以亂造的。”對面的人十分無所謂。他從兜裡摸出一包香煙，從裡面慢慢敲出一根，然後遞向樓應真。

　　“工地禁止吸煙。”

　　“我知道，我知道！樓記者是個守規矩的人。”他哈哈一笑:“我們新泉的媒體朋友，都是真相的鬥士，願意把社會最真實的一面展現給大家，這沒錯。可要我說，媒體朋友們有時也多少有些死板了。”

　　“你什麽意思?”樓應真抓緊了懷裡的相機。

　　“就拿你們新泉晚報的前主編楊承先生來說，那真是一頂一的鬥士。我的好幾個朋友都在他的口誅筆伐之下不得不交了槍。我實在是佩服楊承先生，便想找個機會邀他一敘，可惜是天不遂人願，楊先生久經沙場，疏忽了自己的身體，讓心臟病給招了去了，真是遺憾。”

　　“再說現在的主編李清銘先生，這位也是個大才。 不過我私下裡得知，此人似乎品行不太好，經常與手下的記者編輯們起上一些衝突?我雖是外人，但是這種打壓異己，遏製能者的行為，實在有些不堪。正巧樓記者在他手下工作多年卻始終得不到重用，恐怕要比我的感觸深得多。”

　　“你想收買我?”

　　“哎，樓記者怎麽能這麽說。筆在您的手裡，我怎麽能替您寫字呢?今日你我有緣，剛巧我手上有一盒朋友新送來的補品，便給在新泉一高教書的樓百才伯父送去，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他說到這裡，又把手裡的煙往上抬了抬。

　　樓應真沒說話。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自己手裡的這些照片要麽以另一種內容展現出來，要麽將和他一起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

　　“素聞樓記者愛這一口。在這方面上，我和您也算是志同道合了。心裡有什麽煩心事，只要把這煙草的一端輕輕這麽一點，濃霧灌進我的這個鼻腔裡，等我再吐出去的時候，這煩惱也就跟著一起煙消雲散了。”

　　對面的人已經把手裡的煙遞到了他的眼前。樓應真接過煙，神情緊繃地看著眼前的人為自己點上火。香煙燃燒產生的煙霧立刻充斥了他的鼻腔，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一口煙吐出去，樓應真從嘴裡拿出正在燃燒的煙。

　　“樓主編，我這工地的施工情況，不知道您和您代表的新泉晚報，還是否滿意啊?”

　　一個故意的口誤引來兩個人相視一笑，幾個字從樓應真的嘴裡緩緩吐出:

　　“沒有任何隱患，完全符合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