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飛和蘇芳對視了一眼,隨後邁開腳步穿過第一道門。
“你看你看,”跟在肖飛後面的蘇芳輕扯他的衣角,“這門好像是紙做的,那麽大一張紙,能裁出老厚的一本書了,真浪費啊。”
肖飛沒答話,只是一直向前走,這讓蘇芳發出不滿的聲音:“你等等我嘛,走那麽快。”
兩人穿過那些門的時候,守在門邊負責開門的女孩全都俯身在地,對兩人行跪拜之禮。老實說這讓肖飛很不習慣。
肖飛本身就是那種不喜歡繁文縟節的家夥,對於這種會特別凸顯地位差別的繁文縟節更是沒有任何好感,現在被這樣畢恭畢敬的對待讓他渾身不自在。但不自在歸不自在,現在在人家的地盤,也只能入鄉隨俗了。
好在進入最後的大房間後,紙拉門就在肖飛背後關上了,再也看不見那些卑躬屈膝的侍女,房間裡只剩下肖飛和蘇芳,以及身體被包裹在華麗的布料之中、對著大門正襟危坐的神巫小姑娘。
肖飛來到小姑娘正對面,一邊盤腿坐下一邊說道:“你們這裡沒有椅子嗎?明明能生產那麽多木材卻沒有椅子,這感覺有點奇怪啊。”
“我也更喜歡坐椅子,”神巫小姑娘點頭讚同道,“可按照風神的教誨,席地而坐會拉近我們與大地之間的聯系。另外,我比較喜歡像你那樣盤腿坐在地上,正坐的姿勢實在太辛苦了,很快雙腿就會麻木。”
“正坐的姿勢?”蘇芳一邊問一邊在肖飛身邊坐下,她沒有盤腿,而是彎起膝蓋用雙手抱著,“那是什麽樣的姿勢啊?坐地板不就只有盤腿和抱膝兩種坐姿嗎?”
小姑娘一聽蘇芳這麽問,拉起自己身前的衣服,向肖飛和蘇芳展示衣服下面自己的坐姿。
蘇芳瞪大了眼睛驚呼:“這不就是跪在地上嗎?會辛苦那是當然的吧!而且你這衣服下面幹嘛什麽都沒穿啊!”
蘇芳話音剛落,小姑娘就站了起來。雖然她站立的時候也隻比坐著的肖飛高一個頭,但不知道是她那身奢華衣服的影響還是她身後高大空曠的神殿祭壇的映襯,肖飛總覺得這小姑娘看著比剛才有威嚴多了,尤其是她臉上那副嚴肅的表情,看起來總讓人覺得她剛剛做了什麽無比重大的決定。
肖飛看著小姑娘,暗自猜測她突然站起來打算幹什麽,卻沒想到下一刻小姑娘只是把她的坐墊往旁邊移動了一下,然後整個人躺倒在她原先坐著的地方,把坐墊當成枕頭枕在腦袋底下。
“這樣就舒服多了,嗯。”
嗯你個頭啦!肖飛在心裡吐槽,就算在我們那邊,躺著見客也是很不禮貌的好嗎!
旁邊的蘇芳也是一副無語的模樣:“你平時就這樣面對那些崇拜你的子民嗎?”
“不,平時有老太婆在。”小姑娘稍微調整了下姿勢,隨後看著肖飛切入正題,“你們到底從哪裡得到的那件物品?”
“是我父親的友人的饋贈。”
“哦。”小姑娘點點頭。
接著沉默毫無預兆的就降臨了,小姑娘忽閃著大眼睛盯著肖飛,一言不發;而肖飛也一副不明就裡的模樣愣愣的看著小姑娘。
兩人就這樣互相對視了好一會兒,肖飛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那個……你要問的問完了?”
“這種時候不該輪流提問嗎?”小姑娘眨了眨眼,
“鐵之民不是對契約精神非常執著嗎?” “呃……是這麽回事啊。”肖飛撇了撇嘴,心想你不說明白誰知道是輪流提問啊,但他嘴上卻是這麽說的,“是我疏忽了,覺得寄人籬下就要稍微吃點虧什麽的。那麽,該我提問了?”
小姑娘點點頭。
肖飛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然後鄭重其事的問道:“我想知道,最近你們有沒有發現鬼、啊不,你們有沒有發現神使有什麽奇怪的動向?”
小姑娘搖了搖頭:“沒有。”
肖飛微微蹙眉,他盯著小姑娘的臉,竭力想要分辨她有沒有在說謊,卻被她那一成不變的表情給擋了回來。雖然這小姑娘周身都散發出一股和謊言無緣的氣息,但誰知道那是不是演技呢?說不定就連這外表都是假的,她其實是使用了某種能力永葆青春的老太婆——肖飛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突然感覺到蘇芳在捅他的腰。
他一回頭,看見少女正用嘴型對他說:“你說話呀。”
這時候肖飛才發現寂靜再一次降臨了神殿。
肖飛狐疑的看了眼一言不發的小姑娘。
“那個,我已經問過問題了,所以……”
“剛剛我問了你兩個問題,所以你也可以問兩個。”
肖飛一愣,方才意識到小姑娘把“鐵之民不是對契約精神非常執著嗎”也給算進去了,這家夥的神經回路果然和常人大不一樣。
不過有這樣的好機會肖飛當然不會放過,於是他謹慎的斟酌了一會兒之後再次開口問道:“可是,我們卻發現了所謂神使的動向異常,它們改變了一直以來的行動方式,入侵了我們的中心區域,可你卻說神使的活動沒有異常,這難道不是矛盾的嗎?”
“不矛盾。”說完小姑娘又換了個姿勢,這讓她的大腿從滿是絲綢光澤的布料中露了出來,“神使清掃你們聚居區的時候,你們也在場嗎?”
“咦?”肖飛一下沒反應過來,“啊,呃,我們不在場,我們趕到的時候聚集在繁華空域的船幾乎都被一鍋端了。”
肖飛說完小姑娘就點點頭,然後又用無垢的目光看著肖飛,沉默不語。
這次肖飛知道該自己提問了,他開始更加仔細的斟酌要提的問題,因為一旦沒問對方法,就會想剛才那樣被這小姑娘輕描淡寫的混過去——當然如果她存心想要隱瞞的話不管肖飛怎麽問都不會有結果,但肖飛總覺得她只是在遵循她那搭錯線的神經在行動而已,所以只要提問的方式正確……
“解釋一下為什麽不矛盾。”斟酌了好一會兒後,肖飛說。
“神使每隔兩千年會進行一次清掃行動,所以你們遇到的事情,只是神使的正常行為。”
“正常行為?”蘇芳嗖的一下站起來,“死了很多很多的人!你竟然說這種事情是‘正常行為’?”
“按照聖典的記述,這是風神大人對戴罪之民的懲戒。風神大人寬恕了戴罪之民的死罪,將他們放逐,但隨著他們的休養生息,他們必定會繼續玷汙偉大的大自然,於是風神大人創造了神使,以監管戴罪之民,確保他們活動在放逐區域之外,並且在他們壯大到一定程度時削弱他們,以保護大自然和風神的子民。”
小姑娘說完肖飛張嘴剛想問,但隨即意識到這時候該小姑娘提問了,於是他閉上嘴,等著小姑娘提出問題。
“你們的鐵鳥,”小姑娘果然開口了,“以核心的浮力應該不夠支撐它的重量,它到底怎麽飛起來的?”
肖飛又愣住了,他本來以為小姑娘會繼續追問坦尼斯的饋贈,卻沒想到她突然向著他完全沒預料到的方向出手了。有那麽一瞬間肖飛覺得這裡面肯定有詐,但小姑娘那期待的表情,讓他最終相信,她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
與此同時,肖飛突然覺得,說不定可以利用一下小姑娘的這份好奇心。
“秘密就在踏雲機的翅膀上,有紙筆嗎?”
“有。”小姑娘點點頭,然後躺著不動繼續說,“那是什麽樣的秘密?”
“我剛剛那個不是提問,是要你把紙筆拿來的意思啊!”肖飛當真有些抓狂了,這小姑娘到底是太聰明還是太蠢啊?她的腦回路真的是人類的腦回路嗎?
但是小姑娘完全不理會肖飛的抓狂,反而注意起奇怪的地方:“在鐵之民的語言中, 問句也可以當祈使句來用的嗎?”
“不,語法上沒有相關的規定,但是剛剛那要考慮語境和潛台詞好嗎?”肖飛擺擺手,“算了算了,總之你想要知道踏雲機飛行的秘密,就拿紙筆來。”
小姑娘沉默了一會兒,接著一臉不情願的從地板上站起來,恢復正坐的姿勢——她就那麽討厭正坐麽……
恢復正坐姿勢後,她抬起右手打了個響指。
肖飛注意到身邊蘇芳的附耳抖了一下,便大概知道這家夥用以太發出了信號。果然,下一刻神殿的側門打開了,一名侍女在門外畢恭畢敬的行跪拜禮。
“給我拿四寶來。”
側門外的侍女再次行禮,隨後關上了拉門。
這時候蘇芳問:“為什麽叫人之前要特意恢復正坐的姿勢?”
“老太婆知道了之後會羅嗦,很煩。”
“身為神巫大人卻也要受人規製嗎?”蘇芳看起來很意外。
“不是受規製,她無法強製命令我,但她會說個不停。”小姑娘一邊解釋,一邊露出滿臉不爽的模樣。
這時候,拉門再一次打開,門外的女孩一如既往的行跪拜禮之後站了起來,和另外三名女孩一起端著小小的矮腳案幾進入了神殿。
她們把東西在神巫小姑娘面前擺好後,肖飛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們……沒有自來水筆或者鉛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