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飛一出現在前甲板上,戚海華就迎了上來。
“還有一個活著的,似乎是個頭目所以其他人幫她擋住了大多數子彈,她的衣服和投誠的那姑娘挺像。”正說著戚海華的目光就落到肖飛身後的靜身上了,“啊對,就是這身,紅白兩色的,不過裝飾更多看著更華麗,估計用了不少功績點來換吧。”
肖飛點點頭,邁開腳步向還是一片狼藉的屠殺現場走去——前甲板可相當長呢。
還活著的那名風祝躺在一圈屍體之中,從那場面判斷她能活下來確實得歸功於部下舍生忘死擋子彈,但她的傷勢依然很嚴重,就連肖飛這種只有基本急救技能的人都能看出來她情況不妙。
肖飛問守在那風祝身邊的護士打扮的妹子:“她還能撐多久?”
“咦?這……”妹子似乎沒料到肖飛會突然發問,一時顯得有些慌亂,“這我也不太清楚啊……”
戚海華捅了捅肖飛的腰說:“別為難人家了,我們船上連個正兒八經的醫生都沒有,護士都全是半路出家的,就算她還有救我們也沒辦法救。”
戚海華話音未落,癱在地上的風祝就一口血痰吐戚海華褲腿上,然後她用驚人的毅力,掙扎著說道:“我們風之眷屬才不需要你們的救助,你們這些被風神放棄的可憐蟲,我們……”
“你說的風神,是不是叫薇拉希拉?”肖飛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他也說不清楚為啥,總之就是突然覺得有可能是這樣。
沒想到那風祝雙眼圓瞪,死死的盯著肖飛,而肖飛身邊的靜也滿臉詫異的看著他的側臉。
“放肆!”風祝大吼著,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力量,竟然撐著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坐了起來,將佔滿血的雙手伸向肖飛,周身的血汙之下有某種光芒開始流轉……
靜上前一步抓住那風祝的手腕,裸露在那過分寬大的衣袖外的手臂上亮起同樣的光芒。
“放棄吧,前輩。”靜沉聲說道,“以你現在的力量,無法和我對抗。”
那風祝瞪著靜,而靜也以冷漠的目光回應。
終於,風祝放棄了,整個人軟癱在地,在放棄的那一瞬間,她身上的生命力就有連肖飛都能察覺的速度飛快的流逝,屬於生命的光華迅速的從她的雙眼中退去,瞳孔也因此漸漸變得昏暗無光。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拚盡殘存的力量,一字一頓的對靜說:“你……也聽到了……你,會後悔的……”
隨後她頭一歪,不動了。
戚海華蹲下身,摸了摸她脖子,然後對肖飛兩手一攤:“翹辮子了。”
這邊肖飛的注意力已經不在死人身上了,他轉身面對靜,一臉嚴肅的問:“她最後那話什麽意思?為什麽聽到薇拉希拉,你會後悔?在你們的文化中,薇拉希拉到底是什麽?”
靜猶豫了幾秒,才答道:“薇拉希拉,是惡神的名字,風神擊敗了它,世界才有了現在的安寧,當年風神和惡神交戰的戰場,至今仍然是生命的禁區。”
“生命禁區?”戚海華撓了撓後腦杓,“是說偉大風暴?”
靜點點頭:“雖然我沒聽過這個詞,但我想應該是那個沒錯。畢竟,這個世界上提到生命禁區首先想到的就是它……”
肖飛沉默了,
然後他聽見周圍有人在小聲討論: “你聽見了嗎,邪神啊,不知道艦長從哪裡知道這個薇拉希拉的。”
“俘虜告訴他的吧?”
“你笨嗎,明顯剛剛那俘虜也很驚訝好嗎!”
“我覺著吧,這事肯定內有玄機……”
肖飛在心裡暗自搖頭,看起來自己鐵定會被傳成掌握什麽驚天秘密的人了,說不定靜的投誠也會被加上各種和事實嚴重不符的解讀,不過這樣說不定是件好事,能提升自己在艦上的威望。
肖飛想著這些的當兒,一名船員從艦橋裝甲塔的艙門裡鑽出來,一邊向肖飛這邊跑,一邊高喊:“了望所在前方發現目標。”
肖飛和戚海華對視一眼,然後和其他人一起將目光轉向母艦航行方向的正前方。
起先前方雲海和碧空的交界線上如往常一樣空無一物,但很快肖飛就看到了異常——偵察機飛行員的眼睛可不是徒有其表。
而其他人隻比肖飛慢了半拍,也都看見傳令所說的目標了。
那是一道黑色的煙柱,在藍白兩色之間相當的顯眼。
隨著母艦逐漸接近目標,火焰燃燒的光也清晰起來,浮遊島上的一切都在燃燒,島上的那棵被靜稱作“擬神木”的大樹已經變成了大火炬,光是看著就能讓人產生熱浪襲人的錯覺。
在躍動的火光中,肖飛隱約分辨出一個像門一樣的東西,他猜測那大概就是所謂的鳥居了。肖飛仔細觀察那矗立在火中的人造物,猜測它沒有被火焰燒焦之前的樣子。看了一會兒他轉過頭,像跟靜聊一聊那東西,卻發現靜臉上滿是不安和恐懼。
“怎麽了?”
肖飛關切的問,同時抬手按住女孩的肩膀。
女孩嚇了一跳,臉上那驚疑不定的表情看起來就像剛從噩夢中驚醒,她抬頭仰視著肖飛,目光顯得有些畏縮。
“我……”女孩有些結巴,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片刻之後她用只有肖飛能聽到的聲音繼續道,“我想起了風神留下的訓誡,我在成為風祝之前,每天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反覆念誦這些訓誡。其中有一條就是,‘當紅蓮之業啃噬神木,災厄亦將歸來’。”
肖飛皺著眉頭,一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模樣,盯著靜的目光特別的不明所以。
靜被盯得有些窘迫,她低下頭,讓劉海擋住自己的雙眼,小聲說:“我……我翻的不好嗎?我覺得應該在傳達出含義的同時,體現風神訓誡特有的那種神聖感……好像做得不是很好的樣子?”
肖飛聳聳肩。
“雖然不太明白你的翻譯,不過我大概猜到你想說什麽,就是我們把這島打著了,按照你們的神的訓誡這個世界就要倒霉了?對吧?”
靜點點頭。
肖飛撇撇嘴:“對你的同胞來說,說不定真的是從這一刻起才被卷進來,但對我們來說,浩劫可是早就開始了。”
靜微微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肖飛已經轉向戚海華,開始下達指示:“等火滅了,就組織人上島,把能弄回來的東西都弄回來。樹燒了弄不到珍貴的木材了,但木炭也是相當值錢的交易品。”
說罷肖飛再一次轉向靜。
“你待會和他們一起上島,看能不能弄回來一些你們部族的法器之類的東西。”
“法器?”靜歪著頭看著肖飛。
看來這姑娘沒聽過法器這個詞。
“就是……”肖飛一邊用手比劃一邊解釋道,“神器啊、祭祀用品啊、有神秘力量的物件啊,諸如此類的。”
看靜的表情她似乎明白了。
“那島上符合你要求的,就只有鳥居了。雖然被燒成那個樣子了,但我想它的刻印應該還完好,只要補上八丁標和擬神木,就應該能再一次運作。”
“很好,”肖飛對戚海華比了個手勢,“你聽到了?待會登島把那個像門一樣的東西完整的搬回來。”
戚海華衝肖飛豎起大拇指作為回應。
夕陽西下的時候,戚海華指揮的工程部已經把那不大的浮遊島刮了個底朝天,所有能挖走的東西幾乎都挖走了。
他並沒有急著下令收隊,而是領著部下在變得空蕩蕩的浮遊島上席地而坐,悠然的欣賞夕陽和晚霞。
雖然回到船上去做看夕陽其實沒什麽不同,但是戚海華告訴部下,能在浮遊島上看落日的機會,這輩子可能就這麽一次了。
所以這幫人就這麽放著謝娜的盡快歸艦的命令不管,在浮遊島上喝著農業船的女孩子們送來的蔬菜汁,盡情的享受著人生中可能隻此一次的落日。
戚海華手裡的蔬菜汁喝到一半的時候,靜順著鏈接浮遊島和母艦的索橋來到島上。
“喲!”戚海華立刻抬起手對靜揮了揮,“專門來和我約會嗎?”
“呃,”靜一臉抱歉的樣子,“約會是什麽意思?”
戚海華差點被蔬菜汁嗆到,同時周圍響起一片哄笑聲。
“去去!”戚海華佯裝生氣的瞪了手下的混小子們一眼,“笑什麽笑,她是真不懂這意思,你們還以為是故意埋汰我?哼,像我這樣的男人……”
戚海華跟手下吹牛的當兒,靜走近浮遊島中央那個大坑——戚海華他們乾得非常徹底,連樹根都給刨了。
女孩站在坑邊,輕輕閉上雙眼,兩腳拉開,抬起手,擺出了神樂舞的標準姿態。
然後她就那樣,在坑邊靜靜的起舞,既沒有音樂的伴奏,也沒有人對著她的舞姿獻上虔誠的祈禱。
不過,工程部那一群人的喧鬧迅速沉寂了下來,連同戚海華在內的幾十雙眼睛,都直勾勾的盯著起舞中的前巫女。
巫女就這樣一直舞動,讓散開的長發盡情勾勒風的輪廓,翻飛的水袖模擬著雲的雍容,甩落的汗珠被夕陽映作點點金光。
戚海華聽見身後的小子裡有人輕聲嘀咕:“真漂亮。”
他回頭掃了眼,隨後擺出在情場上身經百戰的老前輩的調調,諄諄教誨道:“你們啊,這樣的妹子遠遠的看著就好了,當老婆的話,還是那種糙一點的妹子好。”
“比如你那長滿老繭的右手嗎?”有人打趣道。
“嗯?剛剛這誰說的?這麽有幽默感我一定要提拔你當副手。”
工程部的人又開始喧鬧起來的同時,靜舞到了最後一拍,她以一個漂亮的“收式”作結,隨後站在那裡,一邊用水袖擦汗,一邊大口大口的喘氣。
“這就是最後的舞蹈了。”靜對著剩下一半在天邊的夕陽說道,“從此以後,身為風祝的靜就不再存在了。”
說完,靜凝視著夕陽,呼吸漸漸平緩下來。這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內心除了對完全陌生的未來的不安之外,還很奇怪的懷著期待,這是她在過去十幾年的修行生活中,從未體驗過的新奇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