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料喝完了,打包好的雞蛋仔和西多士也被梓銘拿走了,如此,我和清辭也沒有繼續留在冰室的意思了,於是等她笑過之後,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走到了外面。
飯點是個很神奇的時刻,它擁有將人鎖在室內的魔力,當然,還是有不少人是在街頭巷尾捧著飯盒或者其他什麽看起來還算可口的飯菜在吃著。
我走出冰室頂棚的蔭蔽,也許是還沒到時候,此時的陽光不算熱烈,所以也就沒有必要急著回到車上,“那我們去哪?”
清辭捧著花走到我身邊,纖細蒼白的手指撥弄著那傲然挺立的玫瑰,兩個性格相似的“人”相見,真是一眼就能分出高下,那還算豔紅的玫瑰在我手裡就是高嶺之花,在清辭手裡就是忠實臣民。不過也有可能是花離了泥土的擁抱太久,有點蔫了,才讓我有這樣的錯覺。
“去海灘?”清辭問道。
我扭頭看去,“去海灘幹什麽?”
“我挺好奇這束花的。”
確實如此,我和清辭都能一眼看出這是肖叔的手筆,可無論主觀因素還是客觀條件,這束花是怎麽都不可能會出現在我們手中的,說這束花來路不明,頂多就是指送花的人來路不明,但花的來源基本是可以斷定的,要想邁出解密花束的第一步,去海灘找肖叔是不二之首選。
我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再度看向被高大樓宇夾在正當中的藍天白雲,還有那只露了一點頭皮的太陽公公。
“嗯……還是不要去了吧,你剛出院,就算不休息也不適合到處跑,別看現在的太陽還不算太猛,等到下午的時候那就是燒火棍,新海口不像這裡,沒有遮擋還刮風。”
“那不管這束花了?”清辭問道。
說實話,這束花只是我和梓銘未能及時丟掉的“垃圾”,與其說是不管,倒不如說是本來就不需要管,之所以在冰室的時候我和清辭聊得熱火朝天,不過是抓住了一個難得的話題而已。
“打個電話問問也可以吧,不一定要親自去。”我說著就掏出手機,清辭見狀也是點點頭。
只是當我從褲袋摸出手機的瞬間,一些不好的回憶突然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XX坐著的車將會一直開下去,在夜晚的公路上飛馳,他左邊是本應該在遙遠之地的XX,手上是本該在工位上安靜躺著的XX,至於撥通的電話號碼,他認不出。”
我莫名地想起了那天的奇怪夢境,我原本以為過了這麽久應該忘的差不多了,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它又不識趣地跑了出來,能與時間同擔世間玄妙之物的當有記憶的一席之地。
“怎麽了?”清辭看我久久沒有撥電話,於是問道。
我肩膀抖了一下,“沒,沒事。”
為了不讓清辭發現我的異常,我迅速地撥通了肖叔的手機。
“嘟~嘟~嘟~”
手機鈴聲規律的響著,同時也像一根羽毛撓著我的心尖,分明是多余的擔憂,我卻還是忍不住害怕,萬一又是空號怎麽辦?萬一接通後對面又是那個陌生女人怎麽辦?萬一……
“喂?小澄?”
手機聽筒傳來沙啞的男聲,似乎很是疲憊。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竟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後知後覺的我不禁在心裡吐槽自己,我這到底是對那個夢有多大的心理陰影啊。
“額,肖叔,早,中午好!”
“哦,中午好,怎麽了?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繼而說道:“是這樣的,肖叔,我昨天收到了一束花,是直接送到工作室的,我看著像是您的手藝,所以想問問是您送的嗎?”
“嗯……昨天嗎?”
“對,好像是一個有白色長發的女人拿到工作室的。”我發覺肖叔似乎有點沒印象,於是補充了自以為是記憶點的線索。
肖叔他們是不知道清辭出了車禍住院的,從剛才肖叔的反應聽來可以確認,而且肖叔的花店雖說是開在新海口那樣客流量不穩定的地方,但是客源卻是很穩定的——大多都是衝著肖叔的手藝去的,所以他每天會包的花沒有一百也有幾十,會印象不深很正常,給他補充一些細節說不定可以幫他快速地回想起來,而結果似乎有了成效。
“白色長發?好像確實有這麽一個人來我這買過花。”
我見事情似乎有了進展便將手機從臉邊拿開,開了免提,清辭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那你還記得當時的情況嗎?”
“嗯…..怎麽說呢?你知道海灘嘛,人來人往、形形色色,我不確定我印象中的那個人和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同一個,她跟別的客人不太一樣,別的客人到店裡來都是任我發揮給他們包花,她是少有的會指定花種的客人,應該也是唯一一個會指定包花樣式的人,具體用的什麽花種我不太記得了,但是她有一個很奇怪的要求,就是要在花束正當中立額外立一枝玫瑰。”
聞言,我和清辭都看向那朵有點蔫了的玫瑰,眼神中都有著驚訝。
“小澄?你在聽嗎?”許久沒聽到回復,肖叔便呼喊道。
“嗯,在聽在聽。”
“如何,是你們收到的那束花的樣子嗎?”
“嗯。”我愣愣地回了一句,然後著急問道:“那肖叔,你記得那人的長相嗎?”
“長相?嗯……沒印象,其實要不是你問到了,我都差點忘記自己有包那麽奇怪的一束花。”
“……”又做了一點寒暄之後,我便掛了電話。
清辭此時已經把花束換了一種拿法,原先是雙手捧著的,現在則是保持了一點距離的單手握持。
“你說,會不會是撞我的那個人?”清辭“開玩笑”地問道。
我搖搖頭,“不會,我和梓銘都見過撞你的那個人,是一個醉酒老大叔,他們家似乎也沒有染白發的人。”
“那,是你的朋友?”清辭又做出假設。
“那更不可能了,我的朋友你都認識,有沒有這麽個奇怪的人你不會不清楚,更何況,如果是我的朋友沒必要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送花的話大大方方送不就行了?”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你背著我又交了什麽朋友沒告訴我,我可是昏迷了好多天呢!”清辭嘟起嘴。
“……”
梓銘,等我回去我一定要把你的遊戲存檔全刪了!!!
“怎,怎麽不會是你的朋友?”我試圖轉移話題。
清辭沒回答,而是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本子丟給了我。
“喔!喔!這是什麽?”我差點沒接住這在空中翻飛的本子。
“我媽給我記的、來慰問的人說過的話。”
啊,清辭媽媽確實做了這樣的事情。正如我的朋友清辭都認識那樣,清辭的朋友也認識我,清辭住院的那段時間我沒少接他們的電話,其中有個人就對我說過這件事,說清辭媽媽會把他們想對清辭說的話記錄下來, 那人覺得這件事很……奇妙,於是告訴了我。
用來記錄本子很小,也就比我的手掌大上一點,不過非常精致,素皮外封,還帶紐扣,裡面的紙張摸起來也很高級,而且從紙張裁切和縫線看去,似乎是手作的,我一邊感歎清辭媽媽還有這樣的手藝一邊粗略地翻看本子裡的內容:
“清辭,你一定要醒過來,等你醒來,我帶你去環遊世界!”
“清辭,你可一定要好起來啊!”
“……”
除了這些比較正經的,還有一些不正經的:
“清辭啊,你還欠著我錢呢,可不能逃跑哦!”
然後在最後一頁,或者說記錄的最後一頁,有著這樣一段話:
“清辭,你就是個壞人,說什麽……(沒聽清)”、“海灘很美呢,不過音響好像又壞掉了。”、“我要不要也去找你呢?”、“你不是說要收我一輩子的花嗎?我花都買好了,你人呢?”、“清辭,你真的……(沒聽清)”、“嗯,我喜歡你,這就是回答,……(沒聽清)”
我看著這段內容,眼睛瞥向右下角的標注:小澄。
“嗯?”清辭察覺到我翻頁的手指停了下來,“怎麽了,發現什麽了?真的是我朋友送的?”
我沒有回應。
“哎,你給我看看,我還沒看過呢。”說著,清辭搶過了本子。
“讓我瞧……瞧……”清辭念叨著,眼神落在了本子上。
我緩緩抬頭看向清辭,偌大的花束遮住了她的半邊臉,豔紅換了位置,傲然挺立的玫瑰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