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志升恭敬答道:“聖上手諭中說，要兵部設立屯田司，應該如何區處，下官來請大參的示下。”

　　“這件事我也接到了聖諭，”顧君恩請黎志升坐下，說道:“聖上的意思是，屯田不能局限於長沙一府，而要著眼於湖南全境。”

　　果然也給了顧君恩旨意，而且更為詳細，黎志升不敢輕忽，認真說道:“湖南全境?這樣是不是需要的兵員太多了?剛才吳汝義還吵著兵員不足，讓我把剛招來的新兵發到各營呢，被我以聖上有旨給拒絕了。”

　　“需要兵員太多怕什麽?”顧君恩問道:“難道兵役司招不到兵嗎?”

　　黎志升答道:“聖上欽定的兵役制度跟過去相比變動太大:士兵隻身入伍，集體吃住，裁罷一切糧鹽菜炭等銀，隻給付應役銀二兩，津貼銀每月三錢，三節(年節、端午節、中秋節)銀共四錢，家眷一律留居本鄉，仍操舊業，自食其力;從西京跟來的隨軍家屬給付安家銀，劃撥田畝，同樣自食其力，朝廷不予供養。雖說如此一來，士兵們吃住穿都不用花錢，一年剩個二三兩銀子不成問題，對普通人家來說也是一筆不少的補貼，但百姓們一時還算不過帳來。”

　　“那你就幫著他們算算嘛，”顧君恩不以為然，呵呵笑道:“這是兵役，又不是募兵，能給銀子就燒高香了，還想借此發家嗎?”

　　黎志升卻搖了搖頭，說道:“既然是兵役，那就該是抽派，為什麽還要招募?既然要招募，那就該多給銀子，好讓丁壯踴躍報名，為何又給得這樣少?這樣矛盾的政策，下面的人都不理解。”

　　“只怕你也不理解吧?”顧君恩也搖了搖頭，拿起一份手劄遞給黎志升，說道:“你先看看這道上諭吧。”

　　黎志升恭敬接過，打開一看，還是那種陌生的筆跡，此時卻已顧不得追究，急忙又看內容，竟然是要成立一個聞所未聞的新部門——兵部宣教司。

　　他匆匆瀏覽了一遍，被上諭中的內容所震撼，連呼吸都粗重了起來，忙又細細看了一遍，喃喃道:“上下同欲，打孫武子開始就這麽說，如今我總算見到真的了。”

　　自古當兵，都不是為自己打仗，而是為皇帝和軍頭打仗，哪有真正的上下同欲?可是當今皇帝卻說，大順朝的士兵打仗，是要保衛自己的新生活，要兵部成立宣教司，專門負責教育士兵和發動群眾，尤其要揭露明廷的黑暗和清廷的殘暴，讓士兵和百姓們明白，如果不拿起刀槍保衛自己，那就要吃二茬苦，遭二茬罪。

　　“皇上聖明啊！”顧君恩同樣由衷地感歎道:“國史上下五千年，多少賢君英主，良臣名將，驅動士卒不是靠功名利祿誘惑，就是用嚴刑峻法逼迫，最高明也不過是憑借私人恩德感化，除了鄉兵守土，何曾有過為了自家利益甘願赴戰的?宣教司是一個前無古人的事，必須要重視，你要親自抓，我會下去檢查！”

　　“大參說得是！大參說得是！”黎志升頻頻點頭，喃喃道:“聖上近來全是奇思妙想，跟以前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竟然連筆跡都不同了，莫不是起死回生的原因?”

　　他是太震驚了，不小心把心裡話給說了出來，結果卻把顧君恩嚇了一跳，突然覺得黎志升說得太有道理了——皇帝的手諭很可能就是禦筆！

　　莫非詐死才是假的，起死回生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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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見陛下。”次日一早，都司監掌司胡良沭跪在禦案前行禮。

　　“起來吧，”李自成並不抬頭，一面奮筆疾書，一面問道:“怎麽樣?有消息了?”

　　“回陛下，有消息了，”胡良沭恭敬答道:“田見秀昨天見駕後回到官邸，吳汝義便去拜訪了他，還沒出來，黎志升也去了。兩人先後離開後，田見秀閉門謝客，沒再見任何人;吳汝義去了小張侯(張鼐)的住處;黎志升去了都知院，後又去了長沙府和戶部。今天，陛下要設立都督院，拜田見秀為都督使的消息已經傳開，文官們比較平靜，武將們則比較興奮，都在說陛下聖明。現在諸營平穩，原先的浮動氣息已經消弭。”

　　密諭的效果不錯！李自成放下筆，卻仍不抬頭，眼睛還在看著自己的“大作”，伸手拿起蓋碗啜了一口茶， 問道:“沒有人議論什麽時候頒詔?”

　　“暫時還沒聽到，奴婢會繼續打探。”

　　“嗯，還有嗎?”

　　胡良沭露出迷惑的表情，說道:“還有一件事比較蹊蹺，但又不像什麽大事，奴婢不知當不當奏陳。”

　　“什麽事?”李自成終於抬起頭來。

　　“群臣中有傳言，說陛下新請了一位經筵講官，都在猜測是誰。不知道是怎麽起的這個流言。”

　　李自成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不由得呵呵笑了起來，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蓋碗，身子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說道:“這個不妨事，你不用管了——派往夔東的人選好了嗎?”

　　不用管了?胡良沭偷眼看了看李自成，小心答道:“回陛下，選好了。陛下要不要見一見?如果不見，什麽時候出發，請陛下示下。”

　　做為偷看了劇本的穿越者，李自成知道李過、高一功等陝甘軍南撤的大致路線，所以才想要派人前往歸州(今秭歸)、巴東一帶尋找，聞言說道:“朕不見了，找到補之(李過字)回來，朕再見他們。讓他們務必告訴補之，不要急於出峽(指三峽)，更不要發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以免引起阿濟格的警惕，誤了朕的大計。”

　　李過等部會在夔東嗎?皇帝為什麽這麽肯定?胡良沭心中納悶，但又不敢質疑，隻得答應道:“奴婢遵旨。”

　　“嗯，”李自成點點頭，又開始伏案疾書，邊寫邊說道:“你下去吧，有什麽消息立即來報。”

　　“是。”胡良沭答應一聲，施禮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