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怪物苟太平活得太久,見過無數次不可描述的人間慘劇,“兩腳羊”“舂磨寨”之類的,連他都不願回憶。
洪七懵了:“吃人?”
苟太平答:“不然他們去哪兒弄蛋白質呢。”
朱琦茵當然讀過很多書,大約是想到了某些記載,臉色白了、嘔了一聲,卻沒吐出來,比在馮家坡那時候有明顯進步。
“不談這個。”苟太平說:“找不到目標,只有守株待兔了……”
………………
帶來的無人機是製式裝備,滯空時間長、有夜視功能,再加上這配套的指揮車,效用那是杠杠的。天剛黑透,野人群從村邊丘下一座大棚裡鑽出來,當即就被發現了。
一共二十七個,全身赤裸、赤手空拳,在那個怪物的帶領下向村裡摸來。
鄉政府和中學的大門都向內凹,合著中間的主乾道圍成了個圓形的小廣場。今夜無月,漆黑寂靜中,野人群摸到了廣場上,把那怪物圍在中間,停了下來。
苟太平站在學校主樓頂上,回憶洪七演示的要點,扛起120火箭筒,斜指天空扣動了扳機。
“嘭……哧……咣……”一朵光在對面鄉政府樓頂上空亮起,飄飄蕩蕩下落的同時,照亮了整個小廣場。
“!@#¥%,偏了!”苟太平呸了一口,放下筒子、看向廣場。
藏在學校大門裡的步兵戰車首先開火,“噗噗噗噗”……然後是政府樓兩側的輕機槍,“噠噠噠噠”……
野人群,還有他們旁邊的花壇,飛的飛、碎的碎。
只有一條人影,衝出殘影,向著來路奔去。左邊的射手發現了,輕機槍追著人影的軌跡掃射,卻愣是追不上。
苟太平看得清楚,戰車機關炮首發命中,打在了怪物胸腹之間,但竟似隻給他弄了些皮外傷。
估算了一下這強度,苟太平一躍而下,追了過去。
………………
洪七出現在怪物奔逃的路線上,左劍右錘,大步迎來。
錘是五金聖錘,不鏽鋼柄、黃銅錘頭。劍是五金聖劍,劍尖是一把焊上去的戰術匕首。
左手劍先刺,怪物一把抓住劍尖,發力一扭,匕首從焊接點斷了下來;右手錘全力砸下,怪物抬臂格擋,洪七發力猛了,握不住錘,隻好撒手任它飛了。
人被震得退後三米,洪七看了下左手聖劍,搖搖頭扔了,然後握拳再衝。
怪物力量大速度快,洪七拳腳熟、套路多,勉強撐了下來,暫時拖住了怪物的腳步。
身後的戰車啟動,拐出校門向這邊追了過來。
見狀苟太平緩了下來,給洪七留出空間打磨自己。
………………
怪物的身體太硬實了,洪七偷雞打中三拳、踹中一腳,其中一拳正打在機關炮擊中的位置,腳踹在了支撐腿的膝蓋側面,都算得上是重擊,卻隻換來怪物兩聲吼叫。
境界的差距不是技巧能夠彌補的,終於洪七吃了一記實在的,被一巴掌扇在肩膀上,人打著旋兒飛了出去。
一枚拳大的冰球迎面飛來,正要起步追擊的怪物伸手一格,冰球爆裂,冰霧彌散,怪物大吼一聲,停了下來。
十多米外,朱琦茵擺起功架,開始凝聚又一個冰球。
戰車再次開火,又是首發命中,這次命中了怪物背心。跟第一次一樣,有傷害,不致命。
怪物動了,這次目標換成了朱琦茵,速度卻慢了一截,他剛結結實實吃了一記冰心真氣,看來效果尚可。
洪七又衝上來截住,朱琦茵拉遠了距離,局面恢復成了剛才的樣子。
這次洪七謹慎了很多,滑溜得很,纏鬥許久,直到朱琦茵喊“七哥我好了”,才硬接怪物一拳,借力退了出去。
比剛才大一號的冰球飛了過來,怪物這次卻沒再硬接,一躍而起五米多高,竟從冰球上方飛了過去。
朱琦茵“呀”了一聲扭頭就跑,洪七衝上來攔截,怪物卻不再跟兩人糾纏,沿路繼續奔逃下去。
戰車突突著,又命中了兩三發,怪物身上爆起一點點血霧,但終還是留不下他。
………………
前面就是野人群白天藏身的大棚了,漆黑一團、靜悄悄的。
一路尾隨而來的苟太平突然覺得不對,瞬間提速追到怪物身後,一掌拍出。
怪物扭身揮臂格擋,卻擋了個空。
手掌輕飄飄拍中胸口,六陽真氣灌入,隨即爆裂。
怪物大口咯血軟倒在地。
大棚中靈壓暴漲,有聲音傳出:“道友,手下留情。”
這時戰車已經追到苟太平身後,車燈照耀下,一個披著袈裟的光頭黑人走出大棚,手裡拎著兩個人。苟太平看得清楚,正是成才和徐多多。
黑和尚扔下兩人,向前一步,合十一禮:“此子與佛有緣,合當為我護法……居士大德,比丘必有所報。”
怪物聽到聲音,強行扭轉了身子,拜伏在地,口中發出荷荷的聲音,似在求懇。
………………
“不行!”“做夢!”戰車車頂上,洪七和朱琦茵同時開口。
苟太平卻想了想,說:“這個東西無智無識、傷人害命,罪孽不淺……和尚為何要救他?大師是上座部?”
“呵呵,不一樣。”黑和尚答道:“世人自有輪回,比丘做筏自渡……從這個角度講,有一點點像。不過……”
“居士善知識,當明辯經無用,咱們還是說眼前事吧。”
“他有罪!”
“這些人譬如嬰兒新生,一張白紙而已。餓了吃、渴了喝,那啥了就那啥,純由天性,何罪之有?”
黑和尚嘿了一聲:“說不辯經,這又開始了……”
苟太平點點頭表示不再辯論,指指和尚腳邊的兩人問:“他們怎麽樣?”
“昏了而已,大棚裡還有一群女子,全還給你,換他一個,可好?”
“稍等。”苟太平提了怪物,回身躍上戰車,跟洪七和朱琦茵商量起來。
………………
“換了。”苟太平提著怪物回到和尚面前,“不過要先看看棚裡的人。”
“請便。”黑和尚大度地表示,然後退了一步,站在成才徐多多身邊。
洪七繞過和尚進了大棚,片刻後鑽了出來,喊道:“只有女的,八個!”
“人數不對!”
黑和尚聳聳肩:“餓了要吃東西……也是天性。”隨即彎腰提起成才和徐多多。
苟太平沉默半晌,丟下怪物退回戰車旁,和尚哈哈一笑,把成才徐多多拋向洪七,走到怪物身邊。
“此事已畢,說下一件。”和尚衝苟太平擺擺手:“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以後這八角樓、山河域,不可再傷害這些娃娃。”
“靈智已開卻又純如白紙,這些都是有緣人啊~我當廣開方便門、渡為八部眾。”又衝著苟太平嘿嘿一笑:“如果不聽……”
“若不聽,你待如何?”苟太平跳下戰車,右手持著洪七丟掉的無鋒聖劍在左掌上拍著,緩步向前。
“嘿嘿,你會知道的,苟英雄。”和尚俯身抓起怪物,卻皺起了眉頭:“嗯?怎麽……”
………………
怪物體內,剛才苟太平和朱琦茵聯手種下的靈力炸彈無聲爆發,苟太平禦劍衝刺,身後戰車同時開火。
第一發炮彈打在和尚胸口,沒能破防。
隨即聖劍到了,直刺向和尚胸膛,六陽真氣灌注下,鋼管口冒出一截飄火的劍鋒。
和尚被靈力炸彈震了一下,反應慢了一絲,但還是趕在劍入體前,捏出個施無畏印擋在胸前。
劍鋒刺入手掌、真氣與印法對撞,苟太平喝一聲“爆”,凝成劍鋒的六陽真氣當即炸開,劍鋒、印法,連帶著和尚的左手一起消失。剩下的鋼管去勢不停,卻偏了一絲方向,穿過血霧戳在和尚右肩窩,透了過去。
連遭重創,和尚卻不慌亂,先喝一聲“咄”,苟太平隻覺腦袋裡如巨鍾敲響、又像被大棒砸了腦門,嗡嗡的,一時失神。
緊接著和尚念起咒語,一支降魔杵的虛影憑空成型,向著苟太平的後腦砸去。降魔杵金光燦燦、符印閃爍、賣相極佳,隨著降魔杵凝實、砸落,更似有梵音繚繞、曇花飄灑、檀香撲鼻。
洪七奔來,衝拳砸在和尚背心,冰球飛到,直接在和尚腦門上爆裂。
和尚晃了一晃,降魔杵緩了一緩。清醒過來的苟太平又一聲“爆”,聖劍第一節鋼管被六陽真氣炸碎,和尚半個肩膀連著右臂離開了身體。
降魔杵迅速黯淡,但還是在消失前砸中苟太平的後腦,苟太平仰天倒下。
調成單發模式的機關炮又響,炮彈正好鑽進和尚右肩撕裂的巨大傷口,在和尚體內爆出悶響——這次終於破防了。
和尚卻還不死,又扛了洪七一拳,再喝出一聲“咄”。這次卻是范圍攻擊,震得車長、炮手齊齊暈厥,震得洪七、朱琦茵一瞬恍惚,和尚趁機退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
醒過來的時候,苟太平躺在指揮車裡,耳朵裡是洪七下命令的聲音。
“無人機全部撒出去,方圓五公裡,來回梳……”
“電台聯絡指揮部,請求增援,把機動部隊全拉來……直升機、溫壓彈,什麽都要。”
“全員車上待命……”
“招募志願者,要不怕死的,天亮開始挨個大棚搜,我們跟他不死不休!”
主任的聲音傳來:“好,我這就去辦。”
苟太平插嘴:“小朱連夜回樓裡一趟,把小白帶來……順便去趟大酒店,要是楊笑天不在,看能不能把京巴忽悠來幫忙。”
“你醒了?”朱琦茵有點兒小激動的樣子,“傷要緊不?”
“死不了。”苟太平勉強笑了一下:“快去快回,那家夥傷得比我重,別給他時間恢復。”
“好好,我這就走。”朱琦茵又回頭叮囑洪七,“七哥,苟老師交給你了。”
………………
主任的能力真的很強,以護衛隊為骨乾的志願者隊伍很快發動了起來,不等天亮開始連夜搜大棚。
一條狗立了功,靠著它的鼻子,在野人群藏匿的大棚不到百米外,另一座大棚外面的潛溝裡,人們發現了黑和尚,竟已經死透了。
得著信兒的洪七大喜,匆匆趕過去查看。
指揮車上剩下苟太平、徐多多和成才三個傷號看家。
這一次苟太平傷得真不清,和尚的降魔杵再是強弩之末,也是實打實夯在他後腦杓上,生物學上的腦震蕩和神秘學中的傷魂同時發生。而之前五金聖劍的兩次靈力爆炸,更是標準的自殘——靈力在神識驅動下消耗,跟在靈識深度參與下自爆,完全是兩個概念。前者耗的只是靈,後者傷的乃是神,一時半會兒修複不回來的。
苟太平昏昏沉沉的,這是標準的傷了神魂的症狀。不過身上倒是沒有明顯的外傷,全須全尾的,這可比成才強多了——小夥兒這會兒都快被裹成粽子了。
成才和徐多多的《長青訣》都是接近後天巔峰的階段,算是如今八角樓裡有數的高手,平日裡打鼠驅貓都是獨當一面、隊長級別了。所以,之前野人群出動的時候,他倆被洪七派出去繞路偷家。
到了大棚,徐多多棚外警戒,成才進棚檢查。手電照射下一大團白花花亮瞎了眼,成才正恍神間,一大團白花花中兩個女野人突然出手,於是成才斷了肋骨、裂了肩胛,全身上下多了幾十道口子,都是女野人指甲抓的。
幸得徐多多及時加入戰團,兩人下了狠手,終於做掉了那倆女野人。
成才臉上訕訕的,解釋道:“真沒見過那場面,慌神了……”又呲著呀說:“嘶……她們那爪子跟小匕首似的,真利啊。”
………………
兩人偷家成功,還沒來得及整備,和尚突然出現,一掌拍在徐多多腦門上,把他放翻。
所以這會兒徐多多的情況跟苟太平有點像:沒有外傷,但卻一直醒不過來。洪七和朱琦茵檢查過,不得要領,隻盼他跟苟太平一樣,能自己醒過來。苟太平有心想給他做個診斷,無奈這會兒動動手指的力氣都調動不起來,也只能作罷。
苟太平跟成才閑聊間,步話機裡聲音響起,停在旁邊的步戰車報告:怪物死了。
本已昏昏欲睡的苟太平聽到這個卻吃了一驚:“死了?不能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