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還是要誇誇你，牆拉得不錯嘛，我征戰過那麽多世界，你是第一個懂得拉牆阻擋的，盡管這牆弄得我很難受，可確實，值得誇讚，哈哈哈哈。”長生天轉換了一下心情，誇讚起來。

　　“對呀對呀，我也驚了，這個解法太巧妙了，應該沒有成本更低的解法了吧。”小助理說。

　　“其實也是在實踐中找到的解法，不僅是我，也是長河文明的智慧。”彼蒼者天撓了撓頭。

　　侍者又給在座的三人倒上鮮色誘人的葡萄酒，隨後端上來第二道菜。

　　也是一道充滿異域風情的湯菜，湯頭清澈，呈現一種清亮的黃色，讓人看著就倍感清爽，碗中盛著數塊被切成長條的雪白魚肉，湯邊點綴著十來片被切得很薄的橙子片。

　　侍者又端上來一盤半烘焙的油炸麵包，很顯然這道湯菜是需要配上麵包來食用的。

　　“苦橙魚肉湯羹，當地有名的一道菜。”長生天說。

　　彼蒼者天盛了一碗湯，細細品嘗起來，味道格外鮮美，鮮美中又有著苦橙的味道浸潤其中，回味豐富。對比來自東方的魚羹，這碗以苦橙調味的魚肉湯羹或許並不醇厚，但其獨特的清爽體驗，也足以讓食客吃了上頓想下頓。

　　小助理拿起麵包放進碗裡吸滿湯汁，就著魚肉食用起來。

　　“那麽整個草原，是不是又要再次變得分散了?”彼蒼者天突然問:“按照道理來說，其實北戎目前並不具備統一的條件，就像現在的長河文明一樣，正常一個國君只能知曉方圓百裡的信息，能夠知道方圓千裡信息的，已經算是禦人相當有方了。”

　　彼蒼者天接著說:“所以現在整個長河文明只能保持在一種分裂割據的狀態，完全沒有大一統的基礎。”

　　“其實……”長生天停頓了片刻:“還好吧。撐犁孤塗死後，草原確實進入了動蕩期，沒人再有威望能使各大部落首領臣服，於是各部落又重新進入互相征伐的狀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草原的生存環境太過惡劣，草原上養不活那麽多人，挨餓的牧民就只能對著其他部落開戰，把其他部落的人都乾掉，搶他們的糧食來吃。”

　　“這種內部消息，是可以說出來的麽?”小助理疑惑地問。

　　長生天微笑著，摸了摸小助理的腦袋:“但是由於這道長城，零散小部落南下討生活的難度直銷升高，倒逼很多小部落只能聚在一起，從各國間長城沒連在一起的縫隙中湧入，大舉劫掠，和你們的邊防軍鬥智鬥勇。很多小部落在逆境中崛起，所以現在草原，反而有凝聚在一起的趨勢，不是我強行乾預的，而是大勢所趨。”

　　彼蒼者天愣了一下，隨後鄭重地說:“明白了，我會盯住你的。”

　　“哈哈哈哈。”長生天豪邁地笑起來:“放馬過來吧！”

　　長生天用力地拍了拍彼蒼者天的肩膀:“讓我們戰個酣暢淋漓，無論是軍事上，還是政治經濟和文化上。”

　　隨後侍者又上了兩道菜，眾人談笑間風卷殘雲，把餐桌上的菜肴吃乾抹淨。

　　“差不多了，我已經付過錢了，這餐算我請。”長生天說。

　　“好誒，也該回去，還有一堆文明上的事情需要處理呢。”小助理摸著吃飽的肚子說。

　　“我還想問問，是有關這個世界的事情，為什麽長生天前輩那麽強，還會被擊敗呢?”彼蒼者天問。

　　“因為擊敗我的人更強呀。”長生天毫不避諱地說:“你想見她嗎?想見的話，有機會我把她約出來你們聊聊。”

　　“可以嗎?那種勝利者，也是可以約得出來的嗎?”小助理瞪大了眼睛。

　　“她還要處理這個世界後續的很多遺留問題，她只是比較忙。”

　　———

　　兜兜轉轉，時間已過去百年。

　　周，鎬京，王宮。

　　今夜電閃雷鳴，暴雨如洪流，明明實在夏天，卻讓人感覺寒潮已至，光是吐氣都能看見白氣升騰。

　　這樣的雨夜，就應該舒舒服服地臥在床榻之上，一邊聽著雨落綿延，一邊沉入溫軟黑暗的夢鄉。

　　可是王宮宮殿裡還點著數盞油燈，周幽王坐在席上，膝蓋上橫著一柄青銅長劍，他閉著眼睛，手指從劍鞘上撫過。

　　這是一把陳舊的老劍，他的父親，他的爺爺，甚至他往上的祖祖輩輩，都曾攜帶著這把劍南征北戰，斬獲無數戰功，平了無數次諸侯的爭端，極力維護著周朝創世之初的分封統治。

　　可是周朝運作到他手裡，突然之間就不行了，國力迅速衰落，在吃了幾次敗仗之後，更是連周邊諸侯都不再來朝貢了。

　　周幽王很想知道，他堂堂大周，如此眾多的諸侯，究竟有多少還認他這個周天子。

　　“陛下，天色已晚，又如此寒冷，陛下應當早日休息才對，奴才知道陛下心系國事，也不能因此壞了身體才是。”一個太監說著，把一張毯子披到了周幽王身上。

　　“寡人知道了，你退下吧，等一會我就去休息。”周幽王說。

　　太監鞠了一躬，踩著碎步退下了。

　　窺見太監退下，周幽王的王后申姬從屏風後面轉出來，乖巧地在周幽王身邊坐下，一個側身，鑽進了周幽王懷裡。

　　“陛下是在為國事苦惱呢?”申姬綿聲細語地問:“還是在想那個小狐狸精呢?”

　　周幽王不耐煩地把申姬推開，他知道申姬說的是誰，那個小狐狸精就是褒姒，一個愛笑的女人，她笑起來很好看，像是田野上的繁花盛開，有似冬日初光，暖進人的心裡。當初就是褒姒的回眸一笑，讓周幽王心裡春風乍起。

　　“你果然是在想那個小狐狸精是吧，她有什麽好的，我懷疑她就是妲己再世，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早晚把周朝毀了。”申姬憤憤不平地站起來:“我要去告訴我叔叔。”

　　申姬的叔叔是當朝相國，統領百官，權力極大，在很多關鍵決策上，這位申相國，比他這個周天子都能說的上話。

　　“伯父他老人家那麽大年紀，就別去打擾他休息了，寡人固然中意褒姒，可大周的皇后，不還是你嗎，她奪不了你的位置的。”周幽王聽見申姬搬出申相國，強壓住怒火，和往常一樣服軟認慫。

　　他拿這位申姬很沒辦法，沒別的原因，就是申姬動不動就把申相國搬出來，而那位申相國權勢熏天，即便是他這個周天子，也只能待他如生父。

　　“不行，我一定得告訴叔叔，讓他把褒姒廢掉，最好剁了喂狗，讓她永世不得翻身。”申姬一如既往地說些不著邊際的氣話。

　　“這樣說太過分了，再怎麽說我堂堂大周也不能把妃子剁了喂狗呀，貶為庶民就差不多了。”周幽王額頭上青筋暴起，他的怒火要控制不住了。

　　“褒姒那家夥，她就是個狐狸精，不把她除掉，大周早晚要完！”申姬說。

　　“會讓大周完蛋的是你！”周幽王終於控制不住了情緒，憤而暴起，一腳把申姬踢翻在地:“當初西邊諸侯互相殘殺，脫離王化，為了管束西邊諸侯，我爺爺才把你爺爺封為申侯，可現在就是你們申國帶頭，脫離王化！現在西方諸侯，很多隻知有個申國，而不知周為何物！”

　　周幽王怒而拔劍，指著趴在地上的申姬說:“如果你不是申侯的女兒，你根本嫁不進周朝王室，你，以為我就不敢殺你麽?”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殿堂門口傳來:“陛下要殺誰?”

　　一陣寒風吹拂，幾盞本就搖曳的燈悄無聲息地熄滅了，落下的閃電把周幽王的臉照得慘白。

　　而窗戶外面，人影閃動。

　　申相國，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王宮宮殿的?

　　周幽王猛地抬頭，看見剛才給他披上毛毯的太監，此刻正站在申相國的申侯，低眉順眼，卑微至極。

　　“周室衰落，諸侯列國不再臣服，乃是大勢所趨，如果沒有國家對諸侯進行管理，他們就會挑起紛爭戰亂，倘若天下大亂，一切都可能發生，到時候打得周朝滅亡，也不是沒有可能呀。”申相國畢恭畢敬地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周幽王:“一定要有一個國家，來統帥諸侯，申國只不過是在，保得周室安寧罷了。”

　　“退下！”周幽王持劍指向年邁的申相國:“你們申國的一切，不都是周室給的，若不是周室衰弱，豈有爾等猖狂的道理。”

　　“申國的一切都是周室給的，這是事實，可周室衰弱也是事實。”申相國在周幽王面前十步站住，行了一大禮:“你的父親，你的爺爺，征伐不斷，把老底都給打光了還要征伐，打到現在連兵員都無法補充，周室的衰弱，不是沒有道理的。”

　　“還不是你們這些諸侯從中作梗，大國吞並小國，小國攻伐鄰國，鄰國想用天子的出行規格，甚至有些國家，想染指王土，看似周好戰，實際周不得不戰。”周幽王感歎:“禮崩樂壞，禮崩樂壞呀，哈哈哈哈。”

　　“那麽申國所做的一切，也是不得不做的。”申相國說。

　　“一派胡言！”周幽王怒斥。

　　殿外傳來急切地腳步聲，一隊手持乾戈的禁軍衝進殿內，環伺而立，目光冰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禁軍統領申不奸大步流星地走進來，稍稍行禮:“今晚雷聲大做，臣看殿堂燈火通明，擔心陛下身體有恙，前來探望。 ”

　　周幽王一陣苦笑，持劍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陛下，此物鋒銳，當心受傷。”申不奸幾步上前，奪去周幽王手上的長劍，把劍尖戳在地上，握住劍柄，橫著一腳，生生把長劍踹成了兩段。

　　“哥哥！”申姬委屈地站起來，撲進了申不奸的懷裡。

　　“爹，申叔公說的沒錯，周室衰落，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現在的周室，除了依靠申國，別無他法。”

　　太子姬宜臼也進到殿裡，站在申相國身邊，行了一禮。

　　“陛下今夜看起來氣色不錯，只是略顯疲憊，需要好好休息，今夜申姬和太子就去臣府上休息吧，臣就不打擾陛下休息了，臣告退。”申相國說著，緩步退下，申姬和太子跟在後面。

　　申不奸揮了揮手，一眾禁軍也跟著退下，有序地退出殿堂。

　　很快，偌大一個殿堂內，就只剩下了周幽王一個人。

　　他找了個位置坐下，用手捂住眼睛，不讓眼淚落下，他明明是在痛哭，可嘴角又分明是在揚起，他在嘲笑這可笑的世道，嘲笑衰落的大周，嘲笑無能的自己。

　　“偌大一個周朝，難道就沒有一個忠臣了麽?”周幽王捏得拳頭哢噠作響。

　　“陛下，有的。”一個柔軟清澈的聲音傳到周幽王耳邊。

　　周幽王抬頭，但是淚水遮住眼睛，看不真切，他只能看到宮殿裡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抹藍色。他趕忙擦乾眼淚，才看清，眼前正是愛妃褒姒，她跪在地上，面無表情。

　　周幽王忘記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褒姒她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