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僚坐在桌案前方,迷迷糊糊似乎是睡著了,可思維又似乎是清醒的,他的大腦在無意識地運轉,混亂的思緒糾纏在一起,一件件往事一遍又一遍地重現,擾得他不勝其煩,險些在其中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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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吳王僚正在進食,餐桌上只有一些鹹菜,和少許割得不方不正的肉肉。最近他一直吃得很平淡,倒不是刻意維持身材,只是吳國與楚國交惡,戰爭連年不斷,近日來吳國總是落入下風,丟了不少土地,弄得他內心煩躁,食不知味。
一位須發花白的上大夫走進殿內,行過一禮,說:“王上,敗報到了。”
“前線出事了?”吳王僚咀嚼著米飯問。
“正是。”上大夫回答:“傾盆大雨連下了三天三夜,把不少道具給淹了,糧食運不到前線,士兵逃散者眾多,戰線不戰自潰。”
“呀啊!”吳王僚把飯碗怒而扣在桌案上,砸得桌案震如山響,木碗邊緣崩出一絲裂痕。
“王上息怒。”上大夫說。
吳王僚揉著腦袋,滿心無奈地說:“這是這個月第三次了,第三次因為後勤補給問題,我軍不戰而敗。”
吳王僚咬牙切齒道:“我聽聞中原諸侯國,能打仗會帶兵者甚多,為何我偌大一個吳國,就沒出一個會帶兵打仗的將軍呢。”
上大夫連忙說:“吳國在王上的治下,已經越發強盛了,曾經吳國只是一個邊陲小國,現在吳國已經能和楚國抗衡,各有勝負,在以前老臣可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吳王僚搖搖頭:“還不夠。倘若上天願意給予我吳國一位懂得用兵道法的能人,我姬僚縱使死掉,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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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吳王僚聽從了一位策士的建議,將身邊的貼身侍衛減少了一半。
這位策士是吳王僚一次出遊時收入麾下的。當時策士正在吳忘樓與一位常勝學士辯論,只見策士器宇不凡,妙語連珠,將學士辯得啞口無言,引得周圍聽眾連連歎服。
吳王僚心中甚喜,派人過去,邀請他進到朝堂之上,為國謀事,沒想到策士一口答應下來,提出的第一個建議,就是叫吳王僚減少身邊侍衛數量。
想來也是,每天出行攜帶那麽多的侍衛,怎麽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這筆錢若能省下來,正好補貼軍用。
原本剛即位時,吳國朝堂不穩定,這些侍衛是為了防范刺客的,現在自己都登基好幾年了,吳國也一天比一天更加強盛,想來也不會有人再想刺殺自己,吧。
然後第二天,吳王僚就見到那位策士劍履上殿,陰沉著臉眼神中殺機外露。
吳王僚剛想開口詢問,就看見策士拔劍前突,兩個箭步從十米開外突進到了自己跟前。
一名侍衛反應迅速,擋在吳王僚身前。
策士手起劍落,一記橫斬切落侍衛的頭顱,血液從侍衛頭頸的切口處潑灑而出,濺得屋內血腥點點,吳王僚滿臉血紅。
還好更多的侍衛反應過,一擁而上,將策士當場亂刀砍死。
吳王僚懵了很久,才終於回過神來。吳王僚想詢問策士到底是在為誰賣命,明明身負大才,足以在吳國一展抱負,又為什麽要來當刺客呢。
然而策士已經無法回應,他的身體早已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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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吳地發生大洪災,上萬百姓流離失所。吳王僚聽從了手下一位謀士的建議,以工代賑,安排災民為國勞作,回到自己的故鄉,修築水壩,百姓所有的吃住,自然由國家承擔。
那位謀士,是他吳王僚第一個招入麾下的智囊。
水壩修成之後,百姓歡呼雀躍,歌頌他吳王僚的功德。
只可惜,那位謀士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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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僚的腦子裡又閃過很多待辦事宜。
“得安排人去視察一下水利修得如何了,來年春夏,可不要再鬧洪災了才是。”
“前線的將軍又在催促軍糧,得再安排人送些過去。”
“還有戰死士兵的撫恤……又要花糧,得再安排人清點一下糧倉余糧。”
“王宮差不多也要修繕了,但是再緩緩吧,現在手裡沒那閑錢。”
“聽說上大夫要推薦一位門客,抽個時間見一下吧。”
……
“王上,魚烤好了,侍衛正在給廚師搜身,馬上就能端上來。”
在一連串模模糊糊的夢語中,吳王僚還是捕捉到了那麽一聲來自現實的聲音。
吳王僚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上大夫在十米開外俯身下跪。
吳王僚將視線投向廳堂的門口,一眾侍衛正在給廚師搜身更衣,以確保廚師不是來行刺的刺客,身上沒有攜帶武器。
吳王僚想起來了,自己今日前來,是來吃烤魚的,近來公事一直繁忙,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一口鮮香酥脆的烤魚了, 他都快忘了烤魚是什麽味道。
吳王僚暗自苦笑了一聲,突然有些理解,為何自己的叔叔季劄要百般推辭,不肯繼任吳王之位,這個吳王之位,不是那麽好坐的,能把人累死。
侍衛已經將廚師搜身完畢,廚師端著餐盤,一路跪著,朝吳王僚膝行而來。
不知為何,見到這位滿是謙卑,俯首膝行的廚師,吳王僚卻仿佛看到了那位策士的幻影。
看來還是太累了,今天就稍微休息一下吧,先把烤魚吃了再說,吃完烤魚,就安排人去送糧,然後安排接見門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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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終於膝行到了吳王僚跟前,將烤魚擺在桌案上。
確實是香噴噴的烤魚,色澤鮮嫩,光是看到這色澤,聞到這香味,就讓人不斷流口水。
雖然冒著熱氣,明顯還有些燙嘴,但吳王僚已經忍不住拿起了筷子,準備一筷子戳下去,挑出一塊魚肉,吹涼之後細細品嘗。
卻見廚師不顧烤魚滾燙,伸手抓起烤魚,一把撕開,露出烤魚腹中的魚腸短劍。
還沒等吳王僚反應過來,吳王僚就覺得胸口一陣火辣辣的悶痛,一口氣卡在胸腔裡,喘不上來,眼前一陣一陣發黑,手和腳都在發麻。
吳王僚低頭一看,那把魚腸短劍已經埋入他的胸腔,深插進他的心臟裡。
廚師覺得只出一劍尚且不妥,又將魚腸劍抽出來,刺出第二劍。
然後是第三……
沒有第三劍了。
周圍的侍衛已經反應過來,將廚師當場砍死,亂刀剁成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