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國光一直充滿懷疑地看著蘇浩。
他很清楚,這種懷疑沒有任何理由。
一群在廢棄城市裡尋找活路的幸存者,正在醞釀著想要滅亡軍隊的陰謀?
這種事情聽起來就覺得滑稽。
搖著頭,盡量把思維拉回到理智軌道,武國光把注意力集中到蘇浩索要的物資方面。他思考片刻,說:“你要的東西太多了,數量超過我能批準的權限。”
“那就把這個問題轉交給有能力解決的人去處理。”
蘇浩抓住他話裡的關鍵部位,微笑著說:“不過,我至少應該先得到免疫藥劑,那應該在你的權限范圍。”
武國光面無表情盯著蘇浩看了很久,緩慢點了點頭。
..
半小時後,蘇浩在兩名士兵協助下,把裝滿免疫藥劑的軍用醫療箱搬上越野車。
武國光站在司令部主樓鄰街的辦公室窗口,背著雙手,默默注視著他把醫療箱用皮帶固定,然後鑽進駕駛室,發動引擎,很快消失在馬路盡頭。
一名下士走進辦公室,在武國光身後以標準軍姿立正站好。
“帶兩個人開車跟上去,看看這家夥的營地在哪兒?”
武國光用平常的語氣吩咐:“觀察一下他們的人數、裝備、周圍環境和人員構成。來回速度快一些,注意安全。”
下士臉上的表情有些猶豫:“短時間偵查恐怕很難,無法達到隱蔽效果,情報也不太準確。”
“這不是高密級的軍事偵查。”
武國光轉過身,走到辦公桌旁,端起新泡的茶水抿了一口:“用不著隱蔽,你們只需要跟著他走,到了以後看看大概情況就行。城裡到處都是喪屍,他沒必要對我們隱瞞,也不需要在我面前撒謊。”
下士越發疑惑:“既然這樣,那為什麽..”
“我很好奇,這小子身邊都有些什麽人?”
武國光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你們在周邊多留心看看有什麽異常。這裡的日常事務交給第二小隊隊長處理。我要搭乘下一趟運送物資的飛機返回基地。這個筆記本上記錄的東西很重要,必須盡快交給上面。”
..
如果沒有那條與外界相連的水泥路,很難有人找到隱蔽在群山中的KD03基地。
修複的太陽能電站足以維持整個基地日常供需,一度中斷的地下倉庫擴建工程重新開始進行。機場跑道兩邊噴灑過大量除草劑,塔樓也恢復正常運行。
駐扎在基地內的武裝士兵總共有一百三十六人,加上後勤、通訊、工程等方面的人員,總人數已經突破五百。人們在基地四周新建了三座警戒塔,連同之前建造的各種防禦設施,綿密的火力網可以對任何方向形成封鎖。就在上周,兩道電控防護欄剛剛安裝完畢。它們可以在危急關頭擋住怪物,為基地人員爭取足夠的撤離時間。
武國光從直升機艙裡跳出來的時候,李道源正坐在基地司令辦公室裡,看著一份剛剛從成都基地轉發過來的文件。
簡單卻必不可少的敬禮、問候,李道源把手上粗略瀏覽過的文件擺在一邊,專心研讀這本厚厚的筆記。
三個小時過去了。
李道源絲毫沒有放下筆記本的意思,臉上卻顯露出驚訝和讚賞的表情。
他的軍銜和身份都比武國光高,知道的自然更多。
軍部有一整套應對大規模喪屍攻擊的預案。就在上個月,又有三條一階強化藥劑生產線投入使用。這種藥劑的產量整整提升了百分之八十。據說,目前的庫存足以供應全軍。按照這種生產速度,最遲年底,產出的一階強化藥劑就能對平民開放。到了那個時候,各地選送的幸存者補充兵可以在第一時間接受注射,對抗喪屍的勝率和生還率也能成倍提升。
壞消息,總是伴隨著好消息。
首都地區的反擊計劃徹底失敗————雖然全體士兵都注射過免疫藥劑和一階強化藥劑,三十四裝甲步兵師在密雲方向的進攻仍然受挫。炮火和轟炸吸引了數十萬規模的龐大屍群,該師陷入重圍,戰損率高達百分之七十四點八。如果不是陸航部隊緊急實施空中撤離計劃,恐怕沒人能活著離開。
最新研究結果表明:喪屍群體與個體之間存在著非常微妙的聯系。它們並不孤立,在一定范圍內發現目標後,喪屍彼此之間會相互召喚。可能是聲音,或者嗅覺。而且,與病毒爆發初期相比,現在的喪屍動作越發靈活,殺傷力和掠食強度也越大。
軍部再次調整了對喪屍研究的資金投入比例。相關的高階強化藥劑研究項目也有不同程度進展。高層開始針對目前局勢製訂新的作戰計劃。參謀部必須考慮更多附加因素,需要更多關於喪屍生活習性和日常規律的情報。
這本筆記出現的正是時候。
裡面記載的數據和內容很有參考價值。尤其是一些非常有趣的記錄,應該對中央基地研究院正在進行的某些項目有所啟發。
“這個近距離觀察喪屍的幸存者很不錯,非常聰明。”
李道源翻閱著手中的筆記本,不斷發出讚歎:“我這就派人把這個筆記本送回成都。上面記錄的信息非常重要,對我們很有幫助。唔!對了,人呢?這些信息的記錄者本人,你把他帶來了嗎?”
武國光很是尷尬地搖搖頭:“他不願意離開那座城市,拒絕加入軍隊。”
“為什麽?”
李道源很好奇。
如果說剛才的筆記本帶給他強烈的喜悅和驚訝,那麽從武國光嘴裡剛剛說出的話,已經引起他濃厚的興趣。
城市裡到處都是喪屍,沒人願意呆在那種地方。無論在北方還是在這裡,李道源遇到的每一個非軍方幸存者都會哭喊著請求離開,哀求著想要獲得幫助。
一個不願意離開城市的幸存者..真的很有意思。
“他有很多同伴,建立了一個營地。這家夥很年輕,很強壯,腦子也挺靈活。”
武國光說話的口氣,說明他已經考慮了很久,速度就像老年人呼吸一樣緩慢,很清晰:“怎麽說呢..他不是一個人。”
李道源忽然覺得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讓他不自覺地眯起眼睛。他抬起右臂橫在胸前,左手慢慢撫摸著下頜,若有所思地問:“他應該不會白白把這個筆記本交給你。說吧!他的要求是什麽?”
武國光複述了一遍蘇浩提及的物資名稱,還有數量。
“一個三百多人的團隊,對應這些物資倒也不算過分。”
李道源淡淡微笑起來:“終究是個年輕人,可能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份物資清單裡隱藏的信息。他只要跟你要了步槍零件和備用槍管,還有子彈,卻沒有提及武器裝備。毫無疑問,他有足夠的槍,所以不需要這些。”
武國光點了點頭:“我們在警備司令部設置駐地的時候,發現地下軍械庫遭到破壞,裡面存放的武器彈藥全部都被搬空。”
“那不重要。”
李道源搖著頭:“再有幾個月,部隊就要換裝。舊式5。8毫米口徑的單兵武器,全部都要更換為威力更大的7。62甚至9毫米步槍。這些武器留著也是浪費。其實上面早就有人提出,在民眾中間分發武器。有人讚同,也有人反對,加上那句無論在任何場合都使用,也非常官僚的“研究研究”..我們浪費了很多時間,死了很多人。無論已經逃出城市,還是留下來的幸存者都很慘。所以不管他們做什麽都可以理解。就算他們弄到幾門105毫米榴彈炮也很正常。在那種時候,他們必須想方設法才能活下來。”
說到這裡,李道源轉過身,認真的看著武國光:“我明白你的想法。但不要忘了,在北方基地培訓的時候,教官就不止一次反覆重申————不要用過去的眼光和思維看待這個世界。那本筆記的數據非常詳實,對喪屍的觀察描述細化到以小時為單位。當然,我不會輕易相信停留在表面上的東西。基地方面也對根據天氣和時間記錄,對上面記載的數據進行分析。作偽的可能性很低,我也不相信這是什麽陰謀。那個年輕人,應該只是普普通通的幸存者。”
武國光沒有回答,也沒有爭辯。
李道源的話差不多就是自己的真實想法。只是出於軍人特有的警惕心理,他才對蘇浩有所留意。
“他們應該急需這些物資。不要拖延時間,每耽誤一分鍾可能就會多死一個人。我會再派兩架飛機跟你一塊兒回去。看在那個筆記本的份上,可以多給他們些子彈。”
李道源走到辦公桌前坐下,在直升機委派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轉身遞給武國光的時候,他似乎想起了什麽。
“唔!這個年輕人叫什麽名字?”
武國光接過飛機委派單,仔細核對無誤,鄭重其事地折好,裝進上衣口袋。
“他叫蘇浩。”
..
城內,銀行小樓,三零六房間。
滿面怒容的韓瑩站在房間裡,用力插上門閂,扣死。
廖秋站在三米多遠的位置,渾身顫抖,臉色如土,畏懼的連連後退,腳跟很快與床腳撞在一起,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後仰著重重坐在床上。瞪大雙眼,驚駭恐懼地望著步步逼近,臉上帶著獰笑,凶神惡煞的韓瑩。
“你,你想幹什麽?”
廖秋用力吞咽著喉嚨,他的牙齒在打抖,發出劇烈的“得得”聲。
這裡是廖秋的房間,韓瑩是闖入者。
“我想幹什麽?嘿嘿嘿嘿..虧你好意思問————”
韓瑩不斷互握手指,發出“劈裡啪啦”的骨節脆響。她穿著一套紫色金絲絨衣褲,相比幾個月前被蘇浩從居民樓裡救出來的時候,她長得更高,發育更好。雖然容貌普通,身材卻值得誇讚。尤其是腰、胸、腹之間的比例幾近完美,雙腿長度驚人,連帶著挺起的臀部,散發出令大多數女人羨慕的魅力。
韓瑩雙眉倒豎,銳利的眼角全是掩飾不住的殺氣。她緊抿雙唇,大踏步走到廖秋面前,抬起右腳狠狠踩上旁邊的椅子,上身猛然俯低,從高度和氣勢上全面壓製住這個可憐巴巴的男人。
她惡狠狠地瞪著他。
他目光躲閃,如同被貓兒活捉的老鼠,隨時可能被一爪子按成肉醬。
“我..我,我..”
廖秋囁嚅著,語不成句。
“你什麽你?”
韓瑩瞪著幾乎變成圓形的眼睛,凶惡憤恨的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狠狠摔在床上,用手指著,惡聲咆哮:“告訴我,這是什麽?”
那是一條女式內褲。
標準的三角形,很小,棉質,粉紅色,半透明。
廖秋擠了擠嘴角,沒有說話,額頭上汗如雨下。
地球人都知道那是一條內褲。
韓瑩也要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屬於自己的東西。
問題是..幾分鍾前她走進廖秋房間借打火機的時候,在這個男人枕頭旁邊發現了它。
“說!你從哪兒弄來的?”
韓瑩活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劇烈的喘息使胸部急劇擴大,隨著呼吸上下顛動,像兩團懸在空中隨時可能墜下的肉山。
廖秋回答的聲音很小,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你曬在外面,那個..於是..就..”
內褲是韓瑩上個星期丟的。
她一直以為是記錯了沒洗,要麽曬錯地方被風刮走。
偷內褲的賊?
異裝癖?
變態?
類似的念頭,像螃蟹吐泡泡一樣在韓瑩腦子裡接二連三冒出來。
她仿佛看見廖秋光著身子,穿著自己的內褲在街上亂跑。
還看見廖秋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用自己的內褲狠狠摩擦生殖器。
最後,這個小男人臉上被打上無數馬賽克,慢慢變幻出諸如“AV”、“偽娘”、“心理障礙患者”之類的可怕文字。
怒火漸漸平息,怒意卻無法消退。
韓瑩再次豎起眉毛,惡狠狠地問:“為什麽你沒拿曹姐姐的?偏偏隻偷我的?”
曹蕊就住在韓瑩隔壁,幾個女人的內衣褲經常擺在一起晾曬。
韓瑩記得很清楚,這條內褲丟失的時候,旁邊正好掛著曹蕊的絲襪和丁字褲。也許是因為年齡和經歷頗為成熟的緣故,曹蕊的內衣很性感————黑色丁字褲非常細小,透明網沙邊緣鑲著蕾絲,質感光滑細膩,令人浮想聯翩。無論風格還是材質,都不是自己這種棉質內褲所能比擬。
這就好像闖入金庫的賊,隻拿毛票,不拿百元大鈔。隻裝人民幣,不碰美元英鎊。
沒道理,說不通。
韓瑩獰笑著,眼瞳中閃過一絲妖異的光亮。她深吸一口氣,再次放低身子,隔空把廖秋壓在下面,怒不可遏地低吼:“說!為什麽要這樣?”
可憐的廖秋臉色蒼白,嘴角兩邊不斷抽搐。他瑟縮著,戰戰兢兢地回答:“..我..我喜歡你。”
這答案很直白,出乎意料之外。
韓瑩雙眼頓時瞪大,臉上掠過一絲驚訝,還有慌亂。
第一次有男生對她表白。
在學校的時候,韓瑩身邊有不少女孩在談戀愛。尤其是那些家境優越,相貌美麗的女生,很受男生歡迎。無論在任何地方出現,總有種眾星拱月的感覺。男生會邀請她們外出遊玩,一起看電影,幫助代勞種種事務。這似乎已經成為漂亮女孩獨享的專利,她們頭總是抬得很高, 伸直長長的脖子,仿佛高貴優雅的白天鵝。
韓瑩知道自己是一隻醜小鴨。
她和姐姐父母雙亡,依靠微博的撫恤金和救濟金生活。名貴服飾只是遙不可及的奢望,每個月的錢都必須精打細算,額外支出就意味著必須餓肚子。很幸運,以前住在同一幢樓裡的老宋和陶源夫婦對她們都很照顧。誰家做了好吃的都會相互分一點,三樓和六樓的婆婆還會不時送來一些她們孫女的舊衣服。雖然顏色有些暗,卻洗得很乾淨,散發著陽光特有的香味。
沒有男生給韓瑩寫過情書,也沒有人約她一起看電影。韓瑩不知道姐姐的情況怎麽樣,但自己在班上一直很沉默。不愛說話,遇到事情也只是笑笑。很普通的長相,沒有身份顯赫的父母,學習成績平平,走到哪裡都不會引人注意。
她從未想過廖秋會對自己說這種話。
廖秋挺帥的。
很幽默,像一隻無論走到哪裡都有無限樂趣的猴子。
這可不是貶義,如果沒有他的存在,相信團隊裡所有人都會覺得缺了點什麽。就像機器的潤滑油,很難發現,卻總是在重要時候發揮作用。
廖秋一直偷偷觀察著韓瑩臉上的表情。
他忽然覺得,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自己的確喜歡這個女孩,也不是那種偷內褲悄悄穿在身上的變態。只是想要得到一件屬於韓瑩的貼身物品。
問題是,偷內褲是無法抵賴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