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浩對這種鈔票很熟悉。
這是未來世界的通用貨幣,地球元,也叫做世界元、藍幣。
病毒風暴毀滅了文明時代,也促使久已隔閡的各個國家開始實施世界貨幣一體化。地球元,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誕生的產物。
蘇浩並不清楚這種貨幣在發行初期,究竟是以何種物質作為基礎?
也許是黃金?或者石油之類的可用資源?
有相當一部分國家在最初的時候拒絕接受世界元。如印度、摩洛哥、加拿大、埃及……它們在聯合國金融管理大會上否認世界元的購買力,造成幣值混亂。但隨著銀骨和其它一些珍貴物質的出現,貨幣紊亂的情況得到改觀。尤其是各國央行決定:以銀骨和後來出現的晶石作為貨幣基礎後,世界元的地位終於得到承認。
不過,這種鈔票大多只在基地市內流通,荒野流民很不習慣使用這東西。他們更喜歡銀骨之類的實物交易。盡管各國都開放了貨幣與銀骨等物質之間的兌換程序,但流民們更相信實物,而不願意像文明時代那樣積攢鈔票。
“這是你前幾個月的軍人工資。扣除個人所得稅和必須上繳的基地建設捐款,總共六百一十四元。”
說著,李道源把錢遞給蘇浩:“你點一下。這是剛剛發行的新錢。也是軍方承認的唯一法定貨幣。”
蘇浩接過錢,裝作很是好奇的仔細看了很久————這是表面上的偽裝。永遠都不可少。
“謝謝吃完晚飯再走吧”
把錢收好,蘇浩非常誠懇的挽留李道源。
剛才的針刺沒有引起對方懷疑,想要把這個男人變成“工蜂”,需要進一步了解他的內心喜好。
“有機會再說吧”
李道源用力握了握蘇浩的手,目光很是清澈:“基地方面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那種二次變異的生物,就是你說過的血屍和類人,真的很難對付。我損失了一些士兵,防衛力量還需要進一步加強。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有個研究員身份,必要的時候可以不受軍令節製。你救了很多人的命。如果沒有你,這座城市裡還會有更多的人被殺,或者餓死。說不定,有一天我也有需要你幫助的時候。”
“也可能你是來救我。”
蘇浩笑笑說:“那就換個時間好了,我們應該坐下來好好喝一杯。”
李道源平靜地點了點頭:“另外,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我不知道你和許司令之間究竟有什麽過節,但你最好找找人,從側面幫你說說好話。現在不比以前,得罪上面大不了脫下軍裝退伍。許仁傑是負責整個西南地區的最高司令長官。必須讓他改變一下對你的看法。這次是因為你表現出色,軍部才直接下發晉升令由我負責傳達。越級授權的事情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如果在這種問題上觸怒他,下一步的物資和彈藥補充就很成問題。我們可以不看重軍銜,武器彈藥卻是活下去的關鍵。”
蘇浩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我明白。謝謝你的提醒。”
這句話絲毫沒有作偽的成份。蘇浩能夠察覺李道源的擔憂,他是真正把自己當做朋友。
“今天來得很倉促,事先也不知道你這邊的狀況。下次,我會補上一份禮物。”
李道源看看蘇浩,又看看坐在不遠處的欣研,言語當中很是羨慕:“能和真正愛你的人在一起,這是一種幸福。在這方面,你比我幸運得多。”
“別這麽說。”
蘇浩笑著勸慰:“禮物這種東西,總是有給有還的。晚些結婚也有好處。到時候來的人更多,更熱鬧,收的禮金也會更多一些。”
這話明顯屬於玩笑。
李道源卻只是抽抽嘴唇,沒有說話。
在他心底最深處,依然有著肖琳的影子。
兩個人雖然一直保持通信,卻很久沒有相聚,就連視頻對話的機會也很少。
她說過,會等我回去結婚。
想到這裡,李道源腦海裡出現一個美貌溫柔的影像。他英挺的眉毛朝上揚了揚,非常幸福地笑了。
站在熱氣升騰的浴室裡,望著布滿布滿水珠鏡子裡的模糊投影,許仁傑隻覺得一陣煩躁。
自己實在太胖了。
正常的站立姿勢,低下頭,只能看見肥碩龐大的肚皮,卻看不見朝外凸伸的生殖器。
許仁傑當然不是太監。
他只是太肥,以至於肚皮佔據了太多空間,擋住眼睛的正常視線。
他覺得有些悲哀。
剛剛參軍的時候,許仁傑還是一個非常英俊的青年。
高大、健壯,結實的胸肌不輸於任何人,古銅色的皮膚泛著健康光澤。
那時候,野戰醫院的護士,還有通訊營的女兵,都會用火辣辣的目光注視自己。毫不掩飾裸的愛意和傾慕。
許仁傑清楚的記得————有一次感冒發燒,那個雖是中年,卻風韻猶存的女醫師讓自己拖得只剩內褲躺在床上。名義上說是檢查身體,她那雙幾乎要滴出水的眸子卻在自己身上來回打轉。那模樣,根本就是被饑渴折磨太久的母暴龍,恨不得撲上來咬幾口。
軍銜和地位等級的提高,對應著不同人生階段的許仁傑。最顯著的表現,就是體重不斷增加。
上個月稱重,已經達到一百五十四公斤。
盡管許仁傑身高超過一米八,可如此多的贅肉依然破壞了整體形象。說難聽點兒,就是一頭戴著軍帽,穿著將軍製服的豬。
許仁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抱有這種想法?但數量絕對不會少。
71集團軍下轄近十萬官兵,不可能每一個人都對司令官抱有尊敬之類的念頭。
那幫該死的賊胚,肯定在背後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老子……其它也就不說了。可是,偏偏罵老子是豬。
這絕對絕對絕對無法忍受
有這種想法不奇怪。
許仁傑雖然是將軍,但本質上他仍是人類,有著任何人都無法避免的慣性思維。
就像盲人很忌諱“瞎子”這個詞;聾子總要裝作自己的聽覺比誰都靈敏;逃犯看見交警也會恐懼緊張。
抓過浴巾,在肥碩龐大的腰部圍成一圈。許仁傑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鏡子,盡量做出一副挺胸抬頭的模樣。調整好身體上下每一塊肌肉和脂肪的位置後,他拉開浴室的門,邁著近乎僵硬的步伐,走了出去。
肖琳穿著一件淡粉色的絲質吊帶睡衣,坐在化妝鏡前慢慢梳理長發。
看見許仁傑出來,她連忙站起,帶著少婦特有的嫵媚,以及少女的燦爛天真,用細長潔白的雙手環住許仁傑的脖子,在那張布滿贅肉、老人斑和皺紋的臉上,深情款款吻了一口。
許仁傑絲毫沒有反應,直接把大獻殷勤的女人推開,走到床邊,躺下。
肖琳瞳中掠奪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怒。
僅僅只是一瞬,她立刻調整狀態,偎依著許仁傑躺下。兩個人貼得很緊,女人一直用豐滿的胸部在男人身上來回磨蹭。顯然是在撒嬌,也挑逗著男人對自己產生興趣。
“穿上衣服回去吧”
許仁傑對這種挑逗沒有絲毫反應。
他注視著頭頂的天花板,仿佛那裡隱藏著值得探究的秘密。說話口氣森冷,帶有一絲淡淡的,嫖客完事以後對妓女的鄙視。
不可否熱,肖琳很漂亮。
最初見到她的時候,許仁傑也頗為動心。
可不管怎麽樣,他終究是個年近七十的老人。緩慢的新陳代謝,決定了他的某些身體器官無法像心理一樣保持活躍狀態。雖然注射過強化藥劑,頻率和強度卻一直沒有什麽變化。
半小時前剛剛從肖琳身上爬起來,許仁傑還沒辦法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裡再次雄風勃發。
也許明天、後天、大後天也不會再產生類似的念頭。
他覺得:現在,能夠用平淡的語氣對這個女人說話,已經表現出自己最大的耐心和涵養。
如果換在年輕時候,許仁傑很想把肖琳從床上一腳揣下去。
很空虛,非常麻木,他隻想一個人靜靜的呆著。
“怎麽,不舒服嗎?”
肖琳顯然沒能理解許仁傑的想法。
她嫵媚地笑著,用舌頭輕輕去舔許仁傑的耳垂,雙手在他的太陽穴上慢慢按摩。
“老子叫你滾————”
突然,許仁傑像暴怒的雄獅一樣坐起。他揪住肖琳的頭髮,將整個人狠狠甩到旁邊。然後,很是煩躁的抓過擺在椅子上的軍服,摸出香煙,點燃,大口吸著。
肖琳頭部重重撞在床前擋板上,發出很響的“咚”聲。
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她感到驚愕。
肖琳很會察言觀色。
她知道肯定是某個方面出了問題。於是用力按住已經腫起來的頭,緊緊咬住下唇,從床上站起。一聲不吭脫去睡衣,戴上胸罩,穿起內褲。
她背對著許仁傑,被長發遮住的眼睛裡燃燒有熊熊火焰,還有屈辱和痛苦,凶狠和猙獰。
肖琳陪過很多男人。沒有任何人敢這樣對待自己。他們都匍匐在自己腳下,像等待施舍食物的哈巴狗。
許仁傑不同————他是號令一方的將軍,手握重權。是肖琳認識圈子裡最強大的存在。
每個人都有夢想。
肖琳屬於那種不擇手段尋找一切機會往上爬的女人。雖然剛剛被授予上校軍銜,可她並不滿足。她想要成為將軍
至少,是擁有一顆金色亮星的準將。
(好了,研究生不要再追究什麽本銜沒有準將之類的問題。本書編制就是如此,勿與現實掛鉤。)
所以,不管許仁傑做什麽都是對的。他有這個權力。
“你給那個叫做蘇浩的小子鋪了一條好路。”
許仁傑依然抽著煙,冷不防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已經穿好襯衫的肖琳猛然回頭,眼裡滿是驚訝和不解。
“陳彥霖那個老混蛋一直盯著上次的晉升令事件不放。你的膽子真的很大————居然敢攛掇魯正雄和其他人,把正式軍官任免令一直壓過有效期限。又給蘇浩弄了個科學院最低等級的研究員身份。這種事情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你的功利心實在太強了。想往上爬,當然沒錯。可你並不聰明,甚至可以說是很蠢————”
許仁傑臉上如同罩著一層冰霜,眼睛裡閃爍著精明。雖然光著身子,卻依然散發出上位者特有的威嚴。
他言語當中帶著譏諷,夾雜嘲笑,還有裸的不屑。
“你的算盤打得很響。你想要與蘇浩共同享有對喪屍獨特研究的榮譽。那小子也許是看不上你,或者因為食物和武器不足,沒心思考慮這方面的問題。總之,他拒絕了你的要求。而你呢?嫉妒加憤怒,想把他置於死地,借喪屍之手於掉他。呵呵……這就是你那個時候的打算?我聽說KD03基地主官李道源是你的未婚夫。如果他知道這些事情,會怎麽看你?”
陳彥霖不會平白無故全力支持某個人。
許仁傑掌握著強大的情報系統,肖琳做過的事情也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他沒費多大力氣就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當然,其中有一部分是根據事件發展推測出來的結果,與現實卻相差不多,完全吻合。
身為集團軍司令,許仁傑並不打算把手中權力分給陳彥霖。
他也同樣不喜歡被一個女人玩弄於股掌。
雖然肖琳很漂亮,可是在老虎面前,她就是一隻活潑可愛的兔子。偶爾叫來跳跳脫衣舞陪陪洗澡之類的遊戲能夠調劑生活。可如果兔子想要騎在老虎頭上撒尿拉屎,只會把自己活活玩死。
許仁傑的確有憤怒的理由。
他從未見過蘇浩,但他看過由KD03基地送來的那些觀察筆記。
肖琳一直在吹枕邊風,說蘇浩的壞話。出於男人的本能,許仁傑很自然站在她那邊。
事情的發展出乎預料————蘇浩在昆明城內的那場戰鬥,驚動了軍部高層。總參謀部對戰術進行電腦推演的最後得分,居然高達93。
就在昨天,京一號基地已經發來密函,要求成都方面派出一個步兵中隊進入城市,由蘇浩節製。
這些士兵當然不是白給。軍部的意圖很清楚————他們需要親眼目睹一場類似的戰鬥,判明這種全新戰術的價值。
當然,換在其它靠近前線的戰區,同樣能夠進行此類實驗。考慮到蘇浩對昆明的熟悉程度,以及他對變異生物的研究理論。臨時給予相應的權力,並不過分。
屆時,軍部高層會派人現場觀摩。具體人選暫時還不清楚。可能有總參謀長,還有幾個手握重權的上將……
想到這裡,許仁傑就覺得說不出的懊悔。
他當然明白人才的重要性。否則,也不會把集團軍人事處長納為心腹。
“蘇浩”這個名字,已經帶給許仁傑太多的驚訝。
筆記、銀骨、戰術……他的表現非常出色。不僅是京一號基地的高層,就連科學院裡那個猥瑣肮髒的老胖子,也對蘇浩讚不絕口,頗為賞識。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已經把他從最初的“P”研究員身份提升至“”。
當年,許仁傑陳彥霖和王啟年,都是陸軍大學的校友。
許仁傑早就領教王啟年的頑固和強硬。那個老混蛋像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根本沒有任何東西能打動他。科學院裡聚集著一大批專業瘋子。想要通過熬資歷,用正常行政方式來提升研究員身份,其難度不亞於目不識丁的文盲得到諾貝爾文學獎提名。
陳彥霖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可他說的話很有道理————王啟年在人才發掘方面,有著比狗還要靈敏的超級嗅覺。既然他看中了蘇浩,那麽軍方也絕對不能放棄這塊肥肉。
這些事情其實很明顯。
遺憾的是,出於傲慢,還有肖琳在其中上躥下跳的攛掇,許仁傑對蘇浩一直很輕視,甚至抱有敵意。
等他明白醒悟的時候,已經錯過了籠絡人心的最佳時機。
正因為如此,許仁傑才對肖琳產生了極度厭惡。
他被這個女人誤導了。
不過,現在糾正錯誤,應該還來得及。
肖琳眼裡的憤怒火焰早已熄滅,渾身都在顫抖。衣不遮體的樣子毫無美感,很像中世紀被宗教裁判所抓住,準備送往火刑架活活燒死的巫婆。
除了恐懼,她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還能做點兒什麽?
“你……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肖琳聲音嘶啞,絲毫沒有先前的悅耳:“為什麽要提李道源?他……他跟這些事情沒有任何牽連。”
“我只是說說那些你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秘密。”
許仁傑不緊不慢地抽著煙:“你背著我做了不少事情,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你不該在我面前玩弄小聰明。要知道,我不是魯正雄,也不是那些拚命追捧你的男人。如果你從開始的時候就坦白一些,那麽情況不會變的現在這麽糟糕。很多事情錯過就錯過了,再也沒辦法挽回。”
說著,許仁傑用力抽了一大口煙,噴出濃濃的煙霧,臉色瞬間變得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