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你聽說了嗎?”與郭天順扯了半天淡剛回到麻袋廠,牛育森頂著一張皺褶的臉湊了過來。
“我聽說啥了?”沒頭沒尾,讓老牛整的有些方轉。
“紙袋廠搞了一輛小汽車。”牛育森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語氣相當沉重。
“小汽車?小汽車?”剛聽到宿建平沒有反應過來,緊接著他大聲重複了一句。紙袋廠有汽車了?這不是兄弟開了路虎嗎?
“哎呀!咱辛辛苦苦跑出去攬生意,賈仲安這小子偷偷摸摸就有了汽車坐,實在是氣煞人也。”牛育森的反應比宿建平更大,說話的表情都是咬牙切齒的。
“他們那兒來的錢買小汽車?公社的錢不寬裕啊,怎麽會給他們批買車的錢。”按盈利情況的話紙袋廠倒是有能力勉強買輛212之類的車,可他們掙的錢會被公社統配,花這麽一大筆錢郭天順能同意?即使同意了購車指標也不好搞啊。
“不是用錢買的!是地區水泥廠要淘換一輛新車,用舊車給紙袋廠抵了帳。哎呀、咱們什麽能有這個運氣,也能搞一輛抵帳車就好了。”出於羨慕嫉妒恨的原因,牛育森將這事打聽的相當清楚。
“抵帳車啊?地區水泥廠拿車抵帳?他們這兩年的效益這麽差了?”凡是用東西抵帳,你別管說的理由有多冠冕堂皇,究其原因絕對逃不了抵帳方缺錢這個大主因。從牛育森的描述中,宿建平敏銳的判斷出地區水泥廠缺錢了。
“他們怎麽可能效益差,有國家指標在那兒,生產多少都能有人要,哪像我們要到處找門路。我看就是賈仲安那小子走了門路,以公謀私,才將咱公社的公款整了個名目弄成了個人享受的車。”表面上牛育森是聲討賈仲安以公謀私,實際上他巴不得自家廠子能有運氣搞一輛抵帳車,這事別人做就是錯誤把握不住,自己做才好。
以牛育森的見識是不可能想象到地區水泥廠缺錢的,宿建平也沒興趣和他細談。不過這事給自己提了個醒,地區水泥廠那邊往後即使有業務也要慎重一點接。時代變了,以往旱澇保收的單位,也到了面對市場衝擊的時候了。
“廠長、你就不再說點啥嗎?紙袋廠都有小汽車了,咱難道要坐以待斃?咱得迎頭趕上啊。”等了半天,見宿建平不再說話,牛育森急了。他過來可不只是為了展現羨慕嫉妒恨的嘴臉的,他是為了刺激自家廠長奮鬥的。
放在以前、牛育森根本生不出與紙袋廠攀比的心。但現在、他見識過大場面了,知道自家廠長潛力無窮。所以這口氣怎麽能忍?做不了公社第二家擁有小汽車的單位,咱做第三家總能行吧?
廠長不當奮鬥逼、作為接班人、接什麽班?不管怎麽樣,你宿廠長在高飛之前,得給咱這個繼承者留下一輛小汽車再走!別人是望子成龍,老牛同志是望自家廠長成龍。
“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抓生產、抓業務,先讓咱們廠子正常運轉起來、完成手裡邊的單子才是正事。
對了、你完了打個申請,從公社申請一輛專門運貨的四輪拖拉機。咱們的客戶都在省城,靠鐵路運輸指望不上,以後送貨得咱自己往省城跑。”
小汽車現在沒有,先弄輛拖拉機做平替吧。麻袋廠拓展的業務都在省城,沒有自己專門的運輸工具是不行的。
新寨距離省城不到兩百公裡,拖拉機一天能跑個來回,是現階段最現實的解決方案。
“好、好,我這就去落實。廠裡我已經下了通知,明天人員就會全部到位。現在咱有了業務,大家夥一定提起精神大乾快上,保質保量的完成生產任務。有廠長你這樣的帶頭人在前邊,我們一定會在短時間內再上台階。”
盡管小宿同志沒有意氣風發的說大話,但牛育森覺得他的話小宿同志是聽到位了。作為一名務實的領導,放空話不是人家的特點,就喜歡不動聲色的乾實事。
人家領導都高瞻遠矚的做了布置,作為底下人,自然也要拿出十二分的乾勁和態度,離乾翻紙袋廠成為公社第一廠的目標為期不遠也。
……
到了下班的時間,宿建平騎車準點回家。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麻袋廠的差事,宿建平覺得自己的付出已經足夠了,接下來的重心要放到自身和小家庭上來。
自接手麻袋廠,目標就一直很統一,不要讓它在手裡活不下去。 至於說乾出多大的業績,那還真沒多想。在一個勢必要受大衝擊的產業上過份投入精力,是不智之舉。
“大、我手裡現在有個七八百塊錢,再想辦法挪借點,咱把房子收拾一下吧?
堂屋這塊、就先不動了。其它三面的側房,全部翻新成磚瓦房。磚頭、海哥那兒說還能弄七八千廢磚,再添點錢買些新磚就夠用了。木頭的話、我想辦法到縣裡買松木,瓦也直接到縣城去拉。我大概算了一下,有個一千三四就能蓋起來。你看看日子著手準備,最好今年能將房子蓋出來。”
回到家後,宿建平找來老爹,說出了自己的蓋房計劃。本來他是準備等自己手頭的錢再多攢一點,一氣將一院房子都給蓋好。
但現在他的觀念變了,為什麽非要整體將房子蓋好?又不是沒有時間了。即使蓋三面磚瓦房,自家的房子在村裡也是頂好的,有多少錢、就乾多大的事,先花錢有先花的好處。
只要磚瓦房蓋起來,家裡的面貌就能肉眼可見的得到改善。這對大哥相親,能起到質的幫助。
解決了統籌工的身份,住上了磚瓦房,還就不信給大哥娶不上個媳婦?時代的腳步越來越近,先將家裡最大的問題給解決了,自己也好輕身奔向更廣闊的天地。
窩在新寨公社不想走出去,宿建平以為自己是覺得時機不夠成熟。現在回想,也可能和這具身體的前主人放不下對家的眷念和責任有些關系。他的靈魂是消失了,但也未必全部消散。比如在見到李雪源時生出的那份悸動,就不是現在的宿建平所擁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