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是家法?

　　這就是家法！

　　家主發令，家主之下的所有人都得受著，打傷打殘無罪，打死也不過賠點錢了事。

　　封建時代的一家之主對家人尤其家奴擁有無可置疑的掌控權。

　　一家之主，就是小家庭裡的皇帝。

　　家主教訓晚輩、家奴，連真正的皇帝都無法插手。

　　而家法，就是維護家主權威最重要的手段。

　　雲秀生手裡的棗木棍，更是家法的直觀體現。

　　試問，看了這樣的“家法”，哪個家奴能不心驚膽戰?

　　雲秀生扔掉斷棍，環顧四周，見家丁仆人婆子丫鬟紛紛色變，就知道立威效果很好。

　　秦可卿這個少奶奶的牌子立起來了。

　　他這個新任小管事的牌子也立起來了。

　　立威嘛，當然要一步到位。

　　秦可卿在一旁看著，也暗自驚駭，這狗奴才好大的手勁兒，這一棍子要是打到人身上，最輕也個筋斷骨折。

　　王熙鳳更驚得目瞪口呆，這是家法?誰家的家法這麽狠?政老爺教訓寶玉都不會下這樣的狠手，倒是聽說老國公在世時有過這樣的家法，與帶兵時的軍法如出一轍。

　　但王熙鳳更怕秦可卿，這個侄媳婦太厲害，剛入門就奪了婆婆的掌家之權，又第一時間拉攏勇猛之人為左臂右膀，這心思，這手段，可一點不像小門小戶出身的大家閨秀，反而更像軍中風格和帝王心術。

　　這寧國府，以後怕是要落在這個美豔無雙的侄媳婦手裡了，蓉哥兒不是她的對手。

　　想到這，急忙笑道:“好侄媳婦，快讓你這手下收了神通吧，真真嚇人，你從哪兒請來這麽一尊大神?”

　　秦可卿擺擺手，示意雲秀生退下，這才笑著答道:“他叫雲秀生，原就是府內家生子，我見他有把子力氣卻不受重用覺得可惜，就抬舉他一把。”

　　“這何止有把子力氣，楚霸王也不過如此，”王熙鳳嫵媚的視線自雲秀生身上流過，嬌笑道:“好侄媳婦，你辦完事兒了吧，快給嬸子安排任務，別耽誤了珍大爺的喪事。”

　　秦可卿連忙道:“嬸子太客氣，侄媳婦哪敢安排您，您安排侄媳婦還差不多，而且侄媳婦要戴孝守靈，大事小事都得嬸子操心。”

　　“這怎麽能行?”

　　“能行的，不過……”

　　“好侄媳婦，快說，不過什麽?”

　　“侄媳婦剛進門，手頭邊著實沒什麽可用之人，也就雲秀生那奴才可堪一用，嬸子把他帶在身邊好好調校一番，也讓她見識見識嬸子的手段，可好?”

　　“好，好，”王熙鳳心裡暗恨，卻笑得更加燦爛。

　　調校?

　　分明是監視。

　　這個侄媳婦當真是面善心硬，竟然不怕與西府翻臉，先打賴二總管，又派個家丁監視我這個嬸子，一套接一套，軟硬兼施，嚇人。

　　哼。

　　不過，就那傻大個也想監視姑奶奶我?

　　姑奶奶的手段，可不是不識字的武夫能看透的，說不定還能把這傻大個忽悠過來，有這麽個傻大個跟在身邊，不但威風，還更安全，尤其出門辦事，再好用不過。

　　王熙鳳越想越心動，越想越覺得可行，上下打量雲秀生片刻，滿意點頭:“行，這段時間就讓他跟在我身邊，但能學到多少就看他自個兒的造化了。”

　　秦可卿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兒:“狗奴才，還愣著幹什麽?給二奶奶行禮，跟在二奶奶身邊好好學著點，這樣的機會可不多見，你二奶奶這女神仙一般的人兒可輕易不教人本領，你能學到一點半點都是天大的造化，知道不?”

　　雲秀生連忙行禮，甕聲甕氣道:“奴才雲秀生，給二奶奶行禮。”

　　秦可卿心裡暗暗冷笑，狗奴才分明是個詭計百出心狠手辣且文武雙全的毒蛇，偽裝成隻長個子不長腦子的大老粗竟也毫無破綻，西府這位二嬸子看走眼，必然會吃大虧，真想看看二嬸子發現狗奴才真面目時候的反應。

　　幸好，狗奴才是我的人。

　　秦可卿想到“我的人”三個字，忽然又羞又怯，急忙轉移注意力，朝王熙鳳道:“嬸子，對這狗奴才不用客氣，盡管教訓便是。”

　　王熙鳳連連點頭。

　　東西二府的掌家西府三言兩語間達成共識，各有算計卻又親密萬分，更在隨口閑聊中把任務分派下去。

　　寧國府現在只有五個小管事，正常情況下足夠用，但賈珍這個賈家族長下葬，喪事要辦七七四十九天，五個管事萬萬不夠用，只能臨時增派人手，從靠譜的親戚和家奴中挑選七八個安排下任務。

　　雲秀生始終一言不發，就在一邊看著。

　　看著秦可卿和王熙鳳這對女強人安排工作， 不但養眼，也真長見識。

　　這倆女人，一個強勢，一個溫婉，卻都有罕見的女強人風范，做事都極有條理，真真甩賈家男人好幾條街，比穿越前見過的一些女強人絲毫不差。

　　王熙鳳出身王家，雖然不怎麽識字，可眼光見識都是最頂級的。

　　秦可卿明面上的身份不高，但也只是相對而言，跟賈家比，那是小門小戶，可對普通人而言，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官家大小姐，老爹是工部營繕司郎中，正兒八經的五品京官，在工部僅次於工部尚書、左右侍郎，絕對不是什麽清寒小吏。

　　所以，秦可卿的眼光見識比王熙鳳也不差多少。

　　何況秦可卿還很可能另有身份。

　　嬸侄兩個安排好任務，各忙各的。

　　雲秀生跟在王熙鳳身邊，跟著王熙鳳在寧國府到處轉悠，親眼看著王熙鳳到處吆五喝六地指派大小家丁仆人丫鬟婆子，一點不客氣，該罵就罵，該誇也誇。

　　但不得不承認，王熙鳳是真勾人，罵人的時候都勾人，聲音脆生生的，音調又高又亮，咬字清晰準確又自帶誘人的音質，比87版紅樓裡的王熙鳳還有韻味，左手掐腰，右手拈指，柳眉倒豎，小嘴吧嗒吧嗒個不停，越看越討喜。

　　大半天下來，不管是罵人還是誇人，竟沒一句重複的話，口才相當了得。

　　從一大早罵到吃午飯。

　　王熙鳳往那一坐，小團扇扇個不停，一口氣喝乾平兒端來的茶水，忽然轉頭盯住雲秀生:“你這奴才，知不知道當眾毆打賴總管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