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啊，魏書記那有客嗎?”

　　這小張是省委書記魏孟凡的秘書，名叫張明，是中國政法大學碩士畢業的高材生，今年三十四歲。而說話這人，身份更是邪乎的嚇人，乃是臨錫省委常委，秘書長曹振興。

　　小張自從魏孟凡來到臨錫，成為春都市市委書記那天就是他的秘書，所以對於他對於魏書記的派系中人十分熟悉。

　　一見到秘書長大人，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線，謙卑的笑著:“魏書記正看報呢，曹秘書長稍等，我這就去和魏書記說一聲。”

　　曹振興點了點頭:“好。”

　　過了一會兒，經過張秘書的通報，曹振興走進了省委書記辦公室。此時的魏孟凡沒有架子很大的坐在辦公桌後的真皮轉椅上，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張《臨錫日報》，聚精會神的讀著。

　　“魏書記，看報呢。”雖然說曹振興也算是魏孟凡嫡系，可是在這氣勢逼人的魏書記面前，他老是能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面對著魏孟凡，他甚至都不如梁泰偉那樣坦然，僅一小半屁股落在了沙發上，上身挺直，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雙腿上，這樣子，就像個訓練有素的軍人。

　　魏孟凡也沒抬頭，還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報紙上，淡淡的道:“振興啊，這幾期的《臨錫日報》你看了嗎?”

　　“看了啊！”曹振興想也不想的脫口道，“這種我省政治標杆的報紙，我向來是每期都要讀一遍的。”

　　魏孟凡點了點頭:“這一連續這麽多天，報上一直都在關注北寧的問題啊……”

　　“恩?”曹振興聽到這話，頓時就睜大了眼睛。他跟在魏孟凡身邊時間也不短了，很了解他的性子。他說話向來都是隻說一半，另一半讓你去猜。

　　不得不說，這樣的禦下之術，實在是高明。無論你是我多麽信任的心腹，都要整日費心去了解、去猜測我的心思，每天圍著我轉，形象的高大與否就在這朦朦朧朧之間拉開，同時又給了人一種深不可測的威儀，平白之間就增加了不少的威懾力。

　　俗話有:“站在高處的人總是孤獨的。”看來魏書記對這話體悟的是足夠的到位。

　　曹振興腦子就開始轉的飛快，去品味著魏書記這話語中所流露出來的含義。前段時間魏書記曾暗示過要給北寧市市委書記點臉色，所以這短時間《臨錫日報》每期必提北寧，也沒有引起魏派人的反對。

　　難不成火候已到，該收手了?錦上添花只能讓人感謝，雪中送炭才能讓人感動。難道魏書記是想拉梁泰偉一把了?曹振興就有些感慨，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魏書記這招用的真是爐火純青啊。

　　曹振興正襟危坐，慢慢思索著道:“這《臨錫日報》是我省的政治導向、民風導向，確實不該這樣偏重一隅之地，應該放眼全省大局。我這就去宣傳部打聲招呼。”

　　秘書長就相當於古代的大內總管，攤子很大，多的卻都是些輔佐的職能。本來他對組織部部長一職也是頗有興趣，只是他也是才成為省委秘書長不長時間，這才不得不放棄這個想法。

　　魏孟凡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絲毫看不出他到底是讚不讚同自己，好在最後還是輕微的點了點頭。

　　曹振興籲了口氣，

又笑道:“魏書記，昨天北寧市委書記泰偉同志去家裡拜訪，只是不巧我當時正陪著小孫子在南明湖遊玩呢。”　　魏孟凡這才放下了報紙，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眼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振興今年五十五了吧?兒孫滿堂，讓人羨慕啊！”

　　曹振興暢然的笑道:“魏書記還年輕，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肯定也會兒孫滿堂的。”

　　魏孟凡喟然一歎道:“我可沒那個福氣嘍……這輩子頂多也就是個外孫的命。”

　　提到這茬，曹振興就有些尷尬。他知道魏家在華夏國的聲望如日中天，只是家族的興旺掩飾不了人丁的稀少。魏孟凡就是魏老的獨子，而魏孟凡只有一個女兒。也就是說，到了他這一輩兒，這魏姓……可就要斷了。

　　就在曹振興這不知所措的時候，魏孟凡卻若無其事的笑了笑，這胸襟的大度當真不是蓋的，一擺手道:“記得以釗同志和你是同歲吧?”

　　曹振興籲了口氣，點頭道:“沒錯，曾省長和我的確是同年所生。”說著說著，曹振興的語調就放低了許多，歎氣道:“曾省長的身體每況日下，聽說他昨天在家又咳血了，只不過他並沒有聲張，只有幾個親信去醫院看望了他……”

　　曹振興說到這兒，忽然腦子一轉，就不敢再說下去了。曾省長和魏書記那是水火不相容的兩派啊，自己在這同情曾省長，那不是找抽嗎?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魏孟凡不僅沒有對他表現出怒容，反而因為他的話而顯得很動容，睜大了眼睛道:“可是今天早上，我還看到以釗同志來上班了呢?”

　　曹振興倏然醒悟，自嘲的諷刺了自己幾句。人家魏書記胸襟坦蕩，氣量非凡，怎麽會計較這些瑣事?就又恢復了那悲天憫人的神色，歎道:“曾省長的性子您還不知道嗎?他的一生都在為民服務，怎麽肯為了個人的原因，而忽視了省政府那麽重要的工作?”

　　“胡鬧！”魏孟凡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砸在了茶幾上，別說屋裡的曹振興，就連門口的秘書張明被嚇的雙腿都發軟，險些摔倒在地。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撲過來，壓得曹大秘書長感覺都喘不過氣來。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工作重要，但是身體更重要嘛！”魏孟凡氣的臉上鐵青一片。只是這怒不是因為下屬工作不好，而是因為這位為國為民的曾省長太過努力的工作。

　　魏孟凡的氣息由細變粗，曹振興都能看到他抓著茶杯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他大氣都不敢喘，這個時候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時間急的尿意無限。

　　魏孟凡想要起身去找曾以釗好好談談，可是想到了什麽，又沉沉的坐在了沙發上。過了好半晌，他的臉色才終於有所好轉，深深的舒了口氣，聲音異常的凝重:“知不知道以釗同志到底是什麽病?”

　　曹振興忍著尿意，連連搖頭道:“我也是路上恰巧聽到的，至於什麽病情，卻不太清楚。”

　　魏孟凡眯著眼睛，沉吟不語，良久之後道:“你去查一下，以釗同志咳血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務必要確定他的病況。”

　　曹振興被尿憋的難受，趕緊起身道:“好，我這就去！”

　　魏孟凡淡淡的“恩”了一聲，等到曹振興滿心歡喜走到門口的時候，魏孟凡又忽然叫住了他，沉聲道:“通知各位常委，下午一點，召開一次省委特別常委會！”

　　曹振興眼睛猛睜，因為他已經想到了魏書記想要在常委會上討論什麽，就不可思議的看著魏孟凡，一時間都忘了回話。

　　魏孟凡用手有節奏的敲著桌面，毅然道:“這事就這麽定了，你去吧！”

　　看著曹振興推門而去，魏孟凡一時間覺得自己的胸口悶的出奇。他走到了窗邊，把那鋥亮的鋁合金窗子一把拉開，瞬間就有一股寒冷的烈風灌了進來，可是在這刺骨的冷顫之余，卻讓他有了一絲清醒的愜意。

　　按照華夏國的習慣，魏孟凡自知在臨錫省的任期結束之後，很有可能會去長江三角洲的明珠市任市委書記，或者到揚淮省任省委書記。 一個是享譽世界的大都市，一個是華夏國有名的經濟大省。

　　魏孟凡作為如今魏家一派的頂梁旗幟，當然一言一行都為了魏家做打算。

　　他不忍心把自己工作這麽多年在臨錫創下的成果拱手讓人，所以他一早就和魏老說過，打算在自己離開臨錫之後，派去一位魏家的得力乾將去臨錫任省委書記，再有自己曾經的下屬支持，把臨錫省全權掌握在魏家的手中，簡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如果空降來一個省委書記，那麽曾以釗就只能繼續停步在省長位置上。他今年已經55歲，如果下任不能夠升任為省委書記，再過一個任期，到了60歲，那他就再不可能染指省委書記一職。

　　曾以釗屬於華夏國豪門王家的人，本就是魏家的對手。如果這樣打壓他，本是理所應當，只是魏孟凡對於曾以釗這個人，是從心眼裡的又敬又佩。

　　他當官二十多年，一共只見過兩個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的人，一個是省長曾以釗，一個是馬上退休的組織部部長錢為民。

　　尤其是曾以釗，身患重病，還堅持為黨為民的工作，這恐怕就算是個冷血動物，都會被他的這種精神所打動。

　　迎著這陣陣的寒風，魏孟凡的眼神望向了遠方。他的心中有些疑惑。為了博位不惜一切代價，本就是官場中最基本的道理。只是此時面對著曾以釗這個人，魏孟凡很忐忑，也很猶豫。

　　誰能告訴我，爭位與人性……到底哪個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