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真是一條狗!”茹夢發現新大陸似地叫起來,“誰家的?以前從未注意。”
“蹲你家門前曬太陽,應該是你們家的吧!”
“怎麽可能,我家人,誰不知道我怕狗,怎麽可能養,對吧,媽!”
茹夢輕輕推了下簡姨,以求母親證實。簡姨看看女兒,又看看林鬱,支吾幾聲,說:“我記不太清了。”
“這牆角還有狗洞呢!”林鬱不依不饒,又指向照片上的另一角。
“家裡養狗叫狗洞,家裡養貓叫貓洞,爺爺奶奶不養狗,自然不能叫狗洞。”茹夢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林鬱不服氣都不行。
大家接著往下翻,從幼兒園、小學、中學,再到大學,對於僅三十歲左右的茹夢而言,這些照片記錄了她的前半生。
“這個小胖嘟,幼兒園時老欺負我,可討厭了。”
“這是我小學期間最好的朋友,可惜後來轉學了。”
“這些是我大學室友,個個都貌美如花是不是?”
......
聽茹夢滔滔不絕地講著,林鬱不禁問:“從小到大,這麽多同學,她們的名字,你還記得嗎?”
“幼兒園和小學的,記不太清,但中學和大學的,基本都還記著,包括綽號,以及一些古怪的愛好。”
林鬱顯出濃厚的興趣,一個勁地催:“真的?具體說說!”
於是,茹夢又如長江之水,連綿不絕。
“這個精瘦精瘦的家夥,飯量奇大,每次去食堂打飯,都帶個臉盆一樣的碗,我們常笑他,這飯吃哪去了,怎麽不長肉呢!”
“這室友是我們的班花,看上去特秀氣是吧,其實,搞笑得一踏糊塗,晚上寢室開座談會,沒說幾句,她那邊就鼾聲如雷,打得比男人響,還拐彎拐調......”
林鬱饒有興致地聽,完全忘了她是陪朋友們來郊遊的,直到電話來催,甚至,催也不管用,還意猶未盡地邊看邊聊。
“茹夢姐,你記憶力不錯啊,我隻記得大學的,中學的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廢話,記憶不好,怎麽考985?至於你這在讀大學生,中學同學就已忘記,那可真是不像話!”說完,茹夢把相冊一合,催道,“要趕你走了,再不走,你那邊朋友該對我有意見了!”
“趕走”林鬱後,茹夢再次坐下翻相冊,看著那張舊宅前的合影,尤其是那條不起眼的狗,問:“媽,這麽大一條狗,爺爺奶奶養沒養,你真不記得?”
簡姨的聲音從廚房裡飄過來:“真不記得了!你有什麽印象嗎?”
“我印象中,爺爺奶奶即沒養貓也沒養狗,可是,牆角為什麽有洞呢,好奇怪!”茹夢像是在回答母親,又像在喃喃自語。
大胡從外頭進來,隱約聽到一點,問:“什麽好奇怪?”
“今天回來得很早嘛!”茹夢將相冊倒扣於茶幾上,張開雙臂求個愛的抱抱,大胡上前將她擁入懷中,輕聲耳語:“聽說,今天碰到狗了,所以提前回來看看。”
“沒事!就一小哈巴狗!”茹夢三言兩語,一筆帶過,隨後拉大胡坐下,一起翻看舊照片。
大胡順著先前的話題,也覺奇怪,說:“即使爺爺奶奶沒養狗,但農村裡養狗的不少,你小時候真的怕狗嗎?你對今天的小哈巴狗就不以為然!”
“怕!怕死了的怕!爺爺奶奶那邊我去得少,而且,村裡的房子都零零星星地散落著,我想,別家的狗,也不樂意長途跋涉來串門。”
“怎麽你想象的狗,與我所知的狗不一樣呢,據我所知,狗的活動范圍很廣。”
大胡話雖如此,卻沒再刨根問底。他繼續往下翻,翻到相冊尾,意猶未盡地說:“怎麽到大學就沒了,後面的呢?”
“是我爸沒寄來吧?”茹夢想了想,糾正道,“不對,工作後基本用手機拍照片,都存在網盤,我翻給你看!”
茹夢興致盎然地打開網盤,有與同事一起的,有與朋友一起的,有與家人一起的,也有最近加進去的,比如,二人折騰兩日的胡子秀。
“本以為能看到你們的婚紗照。”
“都離了,留著乾嗎?眼不見,心不煩!”
“有這麽討厭嗎?一點痕跡都不留?”
“反正是個可惡的家夥,可惡至極。”茹夢說這話時,不假思索,咬牙切齒。
大胡眼一睜,嘴一撇,顯出幾分難以置信,問:“怎麽個可惡至極, 說來聽聽。”
茹夢振振有詞道:“團子的小手指就是他弄斷的,雖然不是他直接弄的,但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嗯,這個我聽說過,還有嗎?”
“當然有了...再比如...”茹夢語氣依舊激昂,例證卻拖了後腿,“比如”了半天,沒下文。
“難道弄斷手指,還不夠嗎?”她繼續翻弄著前面的罪狀,卻顯然也不滿意“僅此而已”的結果,她腦海裡搜啊搜,似乎隱隱能看到無數罪狀佝僂於記憶深處,伸手去撈,又竹籃打水一場空。
“話到嘴邊卡住了!我叫我媽講,一定是竹筒倒豆子,讓你聽個痛快!”
茹夢拉著大胡進廚房,信心十足地說:“媽,你跟大胡講講,那個誰,我前夫,都幹了些什麽可惡的事情。”
簡姨嚇了一跳,本已倒油入鍋,不得不關火,小心翼翼地在二人臉上睃過來睃過去,問:“好好的,怎麽突然談到這個?”
“隨便聊起,你就隨便講講唄!”茹夢的語氣帶著一絲懇求,目前為止,她的記憶搜索,竟一無所有。
自己的腦子是怎麽了?短路了嗎?那個曾經的985高材生,就連大學時的數學公式,都能記個八九不離十,為何近兩年的生活例子,連個影子都沒有?
“你們兩口子的事,我怎麽會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呢?您一直在幫著帶團子呀!他是怎麽的不負責,不上心,你應該一清二楚呀!”
她的話,慍怒中帶著哭腔,不僅是對母親的失望,更是對自己這超強記憶的深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