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統鄭畋遭人行刺未遂,大哥彭遠也是受傷不起,這下可是叫沈明六神無主抓了瞎。眼瞅著自己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關鍵之時幸虧吳毅給他提了個醒。
“大人,既是如此,那您何不趕快派人去把其他幾位大人請回來,也好一起商量對策不是?”
沈明一聽此話有理,於是連夜派人出城,兵分四路前去送信——東一路前往太和關稟報曹翔,南一路則趕往陳倉通知李氏兄弟,西一路趕回隴州報與袁敬知曉,北一路則去找尋石紹讓他火速回城。
沈明自己在城裡也是沒閑著。就在第二天天還沒亮,他便命人將昨晚那幾個負責把守四門的城門官給押了來。
“說,是不是昨晚你們一個個全都帶著手下喝醉了,這才叫那些家夥趁機溜進了城!”沈明舉著手中的馬鞭朝對方高聲喝道。
幾人一聽,嚇得趕緊伏地叩首。
“大人,冤枉呀,小的們怎敢如此!誰不知咱們大人軍紀嚴明,昨晚彭大人還特意叮囑過小人們,叫我們不許貪杯誤事、擅離職守,為此小人們也是專門挑選的那些平日裡就不怎麽飲酒的軍士,讓他們負責昨夜的值守,小的們敢用腦袋擔保,昨晚絕沒有軍士擅離城門半步,更沒有可疑之人從那裡經過!”
“是呀!是呀!”邊上幾人忙也跟著附和道。
“這就奇怪了,難不成那些刺客是自己飛進城的?他們又沒長翅膀!”沈明卻是不依不饒道。
這時,有軍士跑來稟報。
“啟稟大人,彭大人已經醒過來了,您看……”
“哦,那還等什麽,快,快帶我過去!”
“是。”
剛走出沒幾步,沈明忙又回過頭來吩咐道:“哼,把這幾個家夥都先給俺關起來,事情沒查清楚之前誰也不許放他們出來!”
“是!”
幾人一聽立刻傻了眼。
“大人,我們冤枉呀!冤枉呀!”
可沈明哪裡還有閑心聽他們喊冤,當即隻風風火火地趕回了府中。
剛一進屋,沈明便撲倒在彭遠榻前。
“大哥,大哥,你怎麽樣了?”
彭遠慢慢睜開雙眼,一看原來是沈明正在自己跟前,於是他忙朝對方擠了擠臉上的笑容
“噢,我早就沒事了。”
“什麽沒事,大哥,你都不知道昨晚你流了多少血,真是嚇死俺了!幸虧咱們還剩了些當初方丈大師給的金創藥,不然……”
說著,淚水隻從沈明眼中奪眶而出。
“好了好了,你看我這不沒事了嘛,快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豈可整日裡哭哭啼啼的。”
沈明一聽,忙也止住了淚水。
“對了,都統大人怎麽樣了?”
“噢,大哥,你就放心吧,都統大人沒事。”
彭遠聽後輕輕點了點頭。
“那昨晚的那名刺客怎麽樣了,可曾從他口中得知究竟是什麽人派他們來的?”
沈明在邊上歎了口氣。
“唉,大哥,你有所不知,昨晚你剛一昏過去,那家夥便就趁亂咬舌自盡了。”
“哦?”
彭遠眉頭一皺。
沈明見了趕緊替對方寬心道:“噢,大哥不必擔心,小弟已派人將昨晚那幾個守門軍士全都抓起來了,肯定是他們昨晚貪杯酒醉,這才叫那些家夥有了可乘之機,等下小弟便去親自審問他們,俺就不信他們不招!”
可彭遠聽了卻是連忙搖頭。
“噯,你抓他們作甚?昨晚我還曾親自派人到四門查看,並不曾發現有人擅離職守,此事與他們無關,你快去叫人把他們放了!”
“可大哥……”
“還不快去!”
見彭遠有些惱了,這下沈明也是不敢再多爭執,隻得按他大哥的吩咐,又把之前那幾個人全都放了出來。
次日,接到消息的石紹便先自趕回了城中。
“石大哥,你回來了。”
“元德兄怎麽樣了?”石紹忙下馬問道。
“大哥正在府內休息,昨日便就已經醒過來了,只是現在還不能下地。”
石紹這才也放心地點了點頭。
“那都統大人呢?”
“都統大人一切安好,石大哥不必擔心。”
“這便好,這便好,走,沈明,快帶我去看看元德兄。”
“是。”
很快,二人便一起來到了彭遠屋中。此時,都統鄭畋恰巧也在這裡。
“參見都統大人。”
“噢,石大人,你回來得正好。”
“昨晚卑職得知消息後便星夜兼程趕了回來。”
說著,石紹忙又朝榻上的彭遠瞅了一眼。
“元德兄,你怎麽樣了?”
彭遠掙扎著坐起身來。
“不過一點小傷而已,紹兄不必掛懷。”
“知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人乾的?”
彭遠若有所思地輕輕搖了搖頭。
這時,沈明替石紹搬過來一把椅子,隨後插嘴道:“哼,其實俺看根本就不用再查了,大哥,都統大人,這些家夥肯定是黃巢那個狗東西派來的!”
“哦,何以見得?”
“咳,大哥,這事還不是明擺著的嘛,之前黃巢那廝便就已經派人來過好幾次了,先是那裴謙父子,之後又來了個林言,他眼瞅著打不過咱們,於是便使起了陰招,又派來這些個刺客想要加害都統,這個王八蛋,俺真恨不得現在就殺進長安,然後把他千刀萬剮了!”
沈明是越說越氣,氣得直在那裡摩拳擦掌,連連跺腳。
原本鄭畋還在邊上捋著胡子,可他卻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連忙開口問道:“誒,沈將軍,你剛才說什麽,林言?老夫怎麽不知道那黃巢還派來過這麽個人?”
沈明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不小心說溜了嘴。他忙朝一旁的大哥瞅了瞅,彭遠則也趕緊替他解釋道:
“噢,大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咱們還在龍尾坡,當時我軍新敗,大人您也正臥床不起,那賊廝黃巢不知我軍虛實,於是便又派人前來想要打探這邊的情況,因為大人您當時正在病中,所以我們也就沒將此事稟報於您,不過請大人放心,事情早就已經處理好了。”
鄭畋聽完有些將信將疑,他忙又轉過頭來瞅了瞅石紹、沈明。二人則也趕忙朝對方點了點頭。
“是呀,大人,當時我們都很擔心大人您的病情,所以便沒讓這些小事來打擾您,袁大人也是這個意思,我們這才……還望大人恕罪。”石紹忙朝鄭畋抱拳道。
鄭畋一瞅。
“噢,我知諸公也是好意,既是袁大人也已知曉此事,便也就無妨了。”鄭畋朝對方擺擺手道。
這下沈明也總算是松了口氣,他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之後又偷偷瞟了眼邊上的大哥。見彭遠朝自己皺了下眉,於是沈明趕緊把頭一低,隨即退到石紹身後,再也不敢多嘴了。
彭遠則在榻上接著說道:“大人,雖然吾弟沈明剛才之言也不無道理,可細細想來,倘若那些刺客真是從黃巢那邊派來的,那為何這些天一直不見東邊曹兄那裡有什麽動靜?我看此事一定另有蹊蹺。”
對面石紹聽了忙接過話來。
“不錯,元德兄所言有理,眼下那黃巢正忙於應付南北兩路人馬的夾擊,他正巴不得咱們別再去給他添堵,又怎麽可能還反過來招惹咱們?所以卑職也認為這幕後主使一定另有其人。”
鄭畋聽完眉頭一皺。
“那會是誰呢?”
石紹連忙道:“大人,請恕卑職多嘴,之前大人您曾上表辭位,那奏折一去三月杳無音訊,可就在不久前,陛下卻突然降詔,不但沒有怪罪大人,反而極力安撫寬慰,當然,這本無可厚非,畢竟勝敗乃兵將常事,可怪就怪在那陛下身邊的田令孜這次卻怎麽也裝聾作啞起來,難道他是真的打算一改往日,決定和咱們一條心啦?難道此前咱們殺了他派來的那個耳目孫嘉,他就真的一點也不惱火?這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鄭畋在邊上捋了捋胡子,石紹一看忙接著說道:“大人,想必大人也肯定聽說了那田令孜這三個月來在蜀中的所作所為,那閹廝仗著自己兄長陳敬瑄是西川節度使,於是便有恃無恐、胡作非為,鞭打壽王、殘害忠良,這還不夠,現如今他竟又把手伸向了咱們這裡,想要暗中加害大人!”
眾人聞言一愣。
終於,鄭畋開口道:“確實,不久前吾子鄭凝績也曾來書,信中向老夫講述了田令孜這幾個月來在蜀中的胡作非為。”
“哼,又是這個可惡的閹廝!”沈明忍不住從旁罵道。
可彭遠卻是在那裡一直愁眉不展。
“話雖如此,只是那田令孜遠在西川,他不遠萬裡派來這麽多的刺客,未免也有些太過招搖了吧?更何況……”
“彭大人,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麽?”
“大人,那晚回府前,卑職還曾派人前往四門查看,並不曾發現有何異樣,而且昨日我還聽沈明提起過,當晚他和吳毅是在城南馬廄附近發現的那些刺客蹤跡,如此看來,這些人並不像是之後才剛剛潛入的,倒更像是……”
說著,彭遠抬頭瞅了瞅對面的石紹。
“倒更像是之前就已經潛入城中,當他們發現城中軍士大多酒醉後,這才按早已定下的計劃,有條不紊展開了行動。”
“哦?難道你的意思是說,咱們這城中有內鬼?”鄭畋小聲驚道。
彭遠不無擔心地點了點頭。
“不會吧,這城中左右皆是這幾個月來咱們一兵一卒挑選進城的,怎麽可能……”石紹也疑惑道。
“沈明,昨日我吩咐你的事情可曾查清楚?”
沈明忙朝彭遠一抱拳。
“大哥,小弟都已派人去查過了,那晚除了那三十幾個死了的弟兄外,城中軍士並未發現有人不見。”
“哦?這就奇怪了,那這些人會是從哪裡來的呢?”彭遠自言自語小聲嘟噥道。
一時間,屋中幾人全都陷入了沉思。
許久,彭遠再次開口道:“沈明,此前城中可曾來過什麽可疑之人?”
沈明站在那裡想了想,隨後搖著頭道:“之前聽那幾個守城軍士說,這幾日都不曾見有什麽生人進城,除了那幾個往來的信使外,便也就再沒什麽人了。”
突然,沈明一拍自己的腦門。
“噢,對了,我想起來了,那天晌午剛過,陳倉李司馬他們倒是派人來過,就是來給咱們送糧食的那些人,那天在校場時都統大人不是還接到了李司馬派人送來的書信嘛。”
沈明的話一下子提醒了彭遠。
“哦,沈明,那些押運糧草的軍士現在何處?”
沈明一愣。
“這俺還真沒注意,這兩天城裡出了這麽多的事情,誰還有工夫管他們呀,怎麽,大哥,難不成你是懷疑……”
彭遠忙瞅向了都統鄭畋。
“不會的!”鄭畋斬釘截鐵道,“昌言、昌符二人絕不會行此不義之舉,他們怎麽可能來加害老夫!”
石紹也覺得彭遠的懷疑毫無道理,他認為這肯定是彭遠那個疑心的老毛病又犯了。之前他就對那李氏兄弟一直心存芥蒂,總是提醒自己要小心提防。可後來怎麽樣,不用說大夥兒也知道那晚是誰從盩厔拚死救出的都統鄭畋,可這會兒他卻怎麽又開始懷疑起對方來?
“元德兄,我不明白你為何總是要懷疑他們,該不會是你對他二人有什麽偏見吧?要不就是有什麽誤會,不然何以讓你總是如此針對他們。”
彭遠自然明白石紹的意思,可他剛想要再開口說些什麽,鄭畋卻又從旁打斷他道:“此事絕不可能是他二人所為,彭大人,我看可能真的是你想太多了,眼下最要緊的是你先把傷養好,其他的事還是等你傷好後再說吧。”
說著,鄭畋站起身來。
“好了,時候也不短了,老夫就先回去了,等下我再讓他們把藥給你送來,彭大人你快躺下休息吧。”
彭遠忙在榻上向都統鄭畋欠身致意。
“多謝大人,還請大人慢走。”
說完,彭遠又示意沈明快替自己送送對方。於是,沈明忙也跟在鄭畋身後出了屋。這下屋中可就只剩彭遠和石紹兩個人了。
“紹兄,你剛才說……”
可石紹卻再次打斷對方道:“元德兄,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不就認定此事定是他二人所為嘛,剛才都統大人在這裡,有些話我不方便直說,元德兄,你有沒有想過,你一直在懷疑那李氏兄弟,可做這件事的會不會真的另有其人?”
彭遠一愣。
“元德兄,眼下這裡並無旁人,我便也就不妨把話給你挑明了吧,那林言回去可也有一段時日了,都這麽久了他卻一點消息也沒有,難道元德兄你就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嗎?”
彭遠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想那黃巢耳目眾多,如此機密大事又不能輕易托付給他人去辦,也許是林言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所以才……”
“是真的沒有機會呢,還是他壓根就沒打算要幫咱們!”
石紹突如其來的發問一下子讓彭遠頓住了。
“元德兄,要是細想起來,只怕是那林言也與此事難脫乾系!誰知道之前的那些會不會只是他為了活命而上演的一出苦肉計,說不定這些刺客就是他回去後向那黃巢獻計才派來的呢!”
“這……紹兄,這絕不……”
“絕不可能是不是?但為什麽他林言不可能,而換做是那李氏兄弟就變成可能了?咱們一沒證據,二沒證人,既是無憑無據,單單只靠猜想臆斷你就認定此事必是他二人所為,元德兄,這不是偏見又是什麽?”
這下彭遠也是被對方說得有些啞口無言了。
“好了,元德兄,你就不要再瞎想了,都統大人說得對,眼下最要緊的是你先把傷養好,其他的事還是等以後再說吧。”
說著,石紹忙起身上前扶彭遠重新躺了下來,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來到屋外,沈明也剛好端著藥回來了,於是石紹對他叮囑道:“沈明,這幾日你可要好好照顧你大哥,千萬別讓他再為別的事分神操勞了,先養好傷才是最要緊的,明白嗎?”
沈明連忙點了點頭。
“知道了,石大哥。”
剛一進屋,沈明便瞅見他大哥彭遠又開始躺在那裡直愣愣地盯著房梁,於是他趕緊上前道:“噯,大哥,你就別瞎琢磨了,還是先把藥喝了吧。”
說著,沈明扶彭遠慢慢坐了起來。可彭遠卻只是接過藥碗,端在手裡輕輕打晃。就在沈明剛想再開口勸他時,彭遠卻不禁脫口而出道:
“不,此事絕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