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5年,3月15日,南京,大明門。
穆虎按照高夢箕的吩咐,由杭來到南京。
自從太子被李繼周帶走,穆虎就一直留在杭州,等著主人高夢箕的消息。
幾天前,他接到高大人的信,讓他赴京,但沒有說什麽事。
“你,站住。”
穆虎要進城時,被士兵攔住。
“你是幹什麽的?”
“我不幹什麽的,我來找我家老爺。”
“你家老爺是誰?”
“鴻臚寺少卿高夢箕高大人。”
“你是……”
“我是他家仆人穆虎。”
士兵相互看了一眼,此時,坐在一旁喝茶的官員模樣的人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你叫啥?”
那人又問了一遍。
“回大人,我是穆虎,是鴻臚寺少卿高夢箕大人的跟班。”
“啊,沒錯了,就是他。來呀,把他拿下。”
“為什麽呀?大人。”
“為什麽,等到了公堂上,你就知道為什麽了。拿下。”
“我要見高大人。”
“高大人?什麽高大人?是高夢箕嗎?他被免職了。”
“大人,敢教您尊姓大名。”
“大人的名也是你問的嗎?”
士兵喝道。
那人擺擺手,製止住了士兵。
“問我啊?我叫孫振。”
“還不向孫禦史大人下跪?”
“不用了。搜他的身。”
“是。”
士兵過去,在穆虎身上開始翻找東西。
“別找了,我身上什麽也沒有,除了隨身攜帶的一些衣物之外,就是杭州的一些土特產,都是老爺愛吃的。”
“大人,這兒有封信。”
“拿來。”
“這是高大人的家書,你們不能看啊。”穆虎大叫。
“不能看?什麽不能看,難道裡面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又不知道。這是大人寫給自家侄子高成的,這是家裡的私事,你們看不好吧?”
“在大明朝,家裡的事也是公事。”
孫振過接過信,認認真真的看下去,“哦,‘二月三月往閩往楚’,這是什麽意思?”
“小的……小的不知。”穆虎頭上的汗冒了出來。
“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是穆大人寫的,小的不知。”
“來呀,把他交錦衣衛。我去稟明皇上。”
士兵擔心穆虎跑啦,將其捆住,對穆虎喝道。
“走吧。”
穆虎被扣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太子出事了,但問題究竟出在哪兒,那也只能見到老爺高夢箕才能知道。
1645年,3月16日,大理寺公堂
三禦史坐在大堂之上,大堂正中懸掛著聖旨,顯示此番審判的不同凡響。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與錦衣衛皆側坐,禦史坐稍後,前此未有也。
指揮皆由孫振,左都高倬雖堂官,無如之何。
“將高夢箕、王之明、穆虎帶上堂來。”
張孫振命道。
眾官員朝堂看望去,很快,有三人被帶上堂來。
對於太子,眾官員已多次會審,早已熟悉。
而對於另兩位,也很容易判斷:衣著鮮亮體會的,肯定是鴻臚寺少卿高夢箕,而那個身著粗布青衣的定是高夢箕家仆穆虎。
到了堂來,見到如此場面,看到高懸的聖旨,高夢箕和穆虎不禁跪下磕頭。
“見過各位大人。”高夢箕說。
“見過各位老爺。”穆虎說。
太子卻對此不理不睬,徑直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王之明,見到本官還不下跪?”張孫振喝道。
“你配嗎?叫皇叔來。”
“什麽皇叔,王之明,別再假冒太子了!”
“你說假冒就是假冒?”
“你不是也承認了嗎?”
“那是你們逼的,是你們讓說的。”
“王之明,聽我好言相勸。如果今天你承認了,皇上也說了,將既往不咎,從輕發落。”
“承認什麽?”
“承認你是王之明啊?”
“我承認了,我還是皇太子嗎?”
“你承認了,本官保你無虞,待啟奏皇上,封你個官做,你看可否?”
“你敢保證嗎?”
“聖旨在此,豈可枉言?”
“那好……”太子看了看跪著的高夢箕和穆虎,欲言又止。
“你想好再說,也行。”孫振並沒有難為太子,轉而問高夢箕和穆虎,“下跪二人,報上名來。”
“高夢箕。”
“穆虎。”
“知道今天為什麽帶你們到這兒來嗎?”
“不知。”
“不知。”
“你們還裝。快如實招來,你們為什麽要讓王之明假冒太子?”
“沒有啊,大人,我沒有讓誰假冒太子啊。他說他是太子,我們就帶他到這兒來了。”
高夢箕把前後經歷講了一遍。
“信口雌黃。眾官員已多次審視,問他問題一問三不知,太子自己的老師他都不認識,豈非假冒?”
“那我們怎知?是否假冒你們判斷就是了。”
“一個稚童,如果沒有指使,他如何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冤枉啊。大人。”
此進,馮可宗走到高夢箕身邊,悄悄地對他說:
“你還是招了吧。聖意已定,如果你非要堅持他並非假冒,將如何結案呢?”
“那你讓我怎麽辦?”
“你不要這麽執拗,你態度上模糊些,模棱兩可,給皇上交了差,不就完了嗎?”
“大人,那不是讓本官昧著良心說謊話嗎?”
“這也是本官為大人著想啊。否則,恐怕你就要皮肉之苦了。”
“即使殺了本官,也決不會信口?黃。”
馮可宗歎口氣,搖著頭回到了審判席上。
“高夢箕,你二人是招還是不招?”孫振喝道。
“大人,能說的我們都說了。”
“看來,不用大刑,你們不會招啊。來人,每人重打四十大板。”
衙吏過來,把二人按倒在地,劈哩叭啦一陣。
二人慘叫聲聲。
“招不招?”
“大人,招什麽啊,我們絕不是假冒太子。”
“再打二十大板。”
又是一陣。
高夢箕忍受不住,昏了過去。
穆虎畢竟年輕,身體也好些,挺了過來。
“把高夢箕弄醒。”
衙吏朝他身上潑了一桶水,高夢箕哆嗦了一下,蘇醒過來。
“招還是不招?”
“我說的都是實話,還招什麽?”
“我家主人是忠臣,深受皇恩,豈會胡言亂語,所答問題都是直言,絕無假話,沒有一個字是錯誤的。我們豈能因為怕死而背信棄義呢!”
孫振看到,前來的眾官員都在點頭,露出同情的神色。
“那我再問你,你與高成信中,說是‘二月三月往閩往楚’,本官問你,二月三月所成何局?往閩往楚欲乾何事?”
“大人哪,這就是一封普通家信,難道還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那你講啊。”
“就是讓高成利用二月和三月這兩個月的時間,到福建、湖北各去一趟……”
“幹什麽?”
“這兒有我的家人啊?探親啊!”
“就這麽簡單?沒有其他目的?”
“大人啊,這哪有什麽目的?”
“我可聽說,這兩個地方並沒有你的家人。你的家人不都在杭州嗎?”
“哪能啊?自闖賊亂政以來,家人便四處奔散,流離失所,不知所終。前些日子,聽說,侄兒高成父母,就是我的哥嫂,跑到了湖北。於是,我們就想著讓高成去湖北一趟,與其父母團聚。大人知道,湖北那兒,仍有戰爭,再加上北方,大清有南來之勢,想著趁這個機會,去福建找個落腳的地方……”
“你們謀劃的就是這個事?”
“就是啊。”
“哼,哼,那王之明在你們計劃中是何角色?”
“他哪有什麽角色?只是碰巧了而已。他說他是太子,我們就相信了,也就帶著他一路南來,誰知道他假冒的呢?”
“這麽說,王之明假冒太子跟你沒關系嘍。”
“絕對沒有。我們也被他一直蒙在鼓裡。”
“你們倒是與王之明撇開了乾系?他一個毛孩子,如果背後沒有人幫襯,怎會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冒充太子呢?”
“我們也是現在才知道的啊。”
“信口雌黃!牙齒口硬,忘了剛才的棍棒了嗎?”
“大人,本人冤枉啊!”
“看來,不動大刑,你們就是不招啊。快講,二月三月所成何局?往閩往楚欲乾何事?這事是誰策劃的,誰是主使,誰是附從,參與事件的其他黨徒都有誰?你的同夥是誰?”
“大人,這……這……從何說起?”
“就從你的家信說起,把前因後果、來龍去脈講清楚。”
“大人啊。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說不出來什麽啊?”
“還用我再給我提示提示嗎?”
“提示什麽?”
“你忘了,你曾經為某人買過硝黃?”
“你是說史可法?這怎麽能忘,是史可法史大人讓本官為其買硝黃,製造炸藥,以做軍用,這有什麽問題嗎?”
“你們的二三月之局,是不是也有史可法史將軍呢?”
“這純粹是無稽之談,與史可法有何關系。這只是家事……”
“你別激動。”
“我能不激動嗎?我有何罪,依法定罪即可,為什麽要牽涉到史大人?”
“本官辦案,向來要刨根問底。凡牽涉其中,本官絕不放過任何一個人。”
“我以我的性命擔保,我的所作所為均與史可法將軍無關。”
“你別擔保了?你的命還不知能不能擔保呢?”孫振看了看各位官員,“諸位大人,今天就審到這裡如何?待回奏皇上,再做定奪。”
“請孫大人安排。”
“將高夢箕、穆虎、王之明三人押回監獄。待高成歸案,俟後再審。將王之明加意護養,弗驟加刑,明告海內,然後正法。退堂。”
眾衙吏過來,將三人分別帶走。
高夢箕因傷過重,由二人攙扶著緩緩而行。當他走到王之明身邊時,突然張開嘴,朝王之明臉上吐了一口。要不是身痛,再加上有人,他恨不可要過去踢上幾腳,打上幾拳了。
高夢箕天歎一聲:“我讓這個無賴所誤耳。然而,我對皇上的一片癡忠,天地可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