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宿舍一路走到礦井，差不多有一裡路。

　　李明遠跟著舍長往前走，時不時打量四周。

　　這段路程也拉上了鐵絲網，沿路都有人守著。

　　沿路總共設置了八個簡易陣地，用沙袋和汽油桶壘起來的防禦工事，裡面架著機槍。

　　周圍都是平坦的荒地，沒有任何遮擋物，如果有人跑出去，就只能當活靶子。

　　這樣嚴格殘酷的管理，即便是上帝來了，也別想著逃跑，得乖乖下井挖煤。

　　到了礦區人潮便開始分散，各個山頭都站著瞭望的守衛。

　　李明遠分到了一把鏟子。

　　礦井裡面已經被挖的四通八達，像是巨大的迷宮一般。

　　李明遠宿舍的30人走在一起，每人都拿著簡陋的工具。

　　頭頂用作支撐的頂板搖搖欲墜，時不時落下煤渣，讓人擔心它下一刻就會塌下來。

　　舍長帶著眾人左拐右拐，輕車熟路地到了昨天挖掘的地方。

　　他發話道:“開乾，加把勁，今天一定要完成任務，如果不想挨打、餓肚子的的話。”

　　“1054，你早上沒吃飯，你會後悔的，分給你的量，不會因為你是新來的，或者你沒有吃飯就有所減少。明天你就會知道糧食的可貴了。”

　　李明遠是想拉攏這個舍長的，於是他上前小聲道:“舍長，其實我還藏了好吃的，等會咱倆分分。”

　　舍長詫異道:“你進來的時候沒有經過檢查嗎?”

　　“嘿嘿，當然查了，但是最後給我留了點吃的。”

　　舍長左右看了看，沒人聽到李明遠的話，於是大聲道:“你新來的，你就跟著我吧，我教教你，好讓你早點適應這該死的工作。”

　　挖了沒一會，李明遠的皮膚、頭髮也沾滿了煤塵，並且開始咳嗽。

　　舍長笑道:“習慣就好了，你只是吸了一些粉塵，有毒沒毒不重要，這裡不塌、不爆炸，就算是好事。”

　　李明遠問他:“經常會遇到事故嗎?”

　　“不是經常，是一直有事故。我算是運氣好的，上個月，明明那處礦洞有瓦斯泄露，而且有頂板塌陷的征兆，但是100多個礦工還是被逼著下去了。”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他們都死了。全部被埋在了下邊。”

　　舍長揮動自己的錘子與鑿子，將較大的煤炭塊打碎，“要是有機器就好了，聽說那玩意廢油，他們舍不得。”

　　“我們就是機器，而且是不用油的機器，多省錢呢。”

　　礦井裡面沒有時間，李明遠偷偷看了下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兩點。

　　這個時候礦工們才敢休息一會，照這個進度，今天的任務可以完成了。

　　舍長將李明遠帶到了一處無人的拐角。

　　“這條通道再往前是塌過的，已經廢棄，平時不會有人來這邊。”

　　李明遠從懷裡，實際上是從空間拿出兩個油餅與雞蛋。

　　舍長幾乎是搶過李明遠手中的東西。

　　“沒想到我居然還能重新吃到油餅與雞蛋。這東西，在礦工中間真的太金貴了，比金子都管用。”

　　舍長的口腔、鼻腔裡滿是粉塵，他毫不在意，混雜著粉塵大口吃了起來。

　　兩人吃飽過後，舍長看李明遠的眼神都親切了一些。

　　“我自己都朝不保夕，沒什麽能夠幫助你的，我能保證的就是在宿舍沒人欺負你。”

　　說完他就自嘲道:“都活不下去了，也沒誰欺負誰。不過我可以教給你一些在這裡生存的經驗，這都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

　　“吃飯的時候，不管是什麽都不要挑食。”

　　“乾活的時候別出全力，每隔大概一個時辰，就歇一歇，有時候磨洋工也沒人發現，但是不要太過分了，因為每天要挖的煤都是有要求的。”

　　……

　　舍長說了很多，李明遠就問了他一句。

　　“這些經驗能夠讓我活下去嗎?”

　　舍長沉默了。

　　他乾巴巴道:“也許運氣好……”

　　李明遠打擊他:“你知道的，運氣是最不值得相信的東西。”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能怎麽辦?不靠運氣靠什麽?這鬼地方死了太多人，進來的就沒有出去的，也許第一個死的就是你和我。”

　　李明遠安慰他道:“也許我們能逃跑呢?在這裡想活下去就是奢望。”

　　舍長驚恐道:“跑?不行的！我不跑。”

　　“你明知道呆下去就是死路一條，為什麽不跑呢?也許跑了就能活。”

　　舍長搖頭道:“不行，跑了就會死，跑不掉的。你沒見過他們折磨人的樣子，生不如死。”

　　李明遠抓住他的衣領:“呆在這裡你除了死，還能幹什麽?我們應該想辦法，你沒跑過?怎麽知道一定就不行呢?萬一我們成功了呢?”

　　舍長吞了口唾沫，搖頭道:“不行的，沒人成功過，跑了立刻就會被抓，然後生不如死，逆來順受還能活的久一點。”

　　“逆來順受?那你能順多久呢?他們會給你機會嗎?他們就沒把我們礦工當人，留在這裡除了當挖煤的機器還能做什麽呢?我們的血就是油，當我們的血流幹了，不能動了，就是被隨便扔掉的時候。”

　　舍長喘著粗氣，腦海中兩個念頭在互相打架。

　　“不行的！不能跑，我們可以等，我們努力活下去，總有一天，總統會知道這裡，外面的人會知道這裡， 我們有國家，國家的軍隊會來救我們，我們的同胞們不會拋棄我們。”

　　“總有一天，會把鬼子趕跑的，趕跑了鬼子我們就能出去了。但那需要等，”

　　李明遠現在像個儈子手，一層層撕破舍長僅存的希望。

　　“但那也需要你活下去不是嗎?舍長你仔細想一想，這裡每天都在死人，你能確定活下去的那個就是你嗎?”

　　“而且告訴你個最壞的消息，日本人嚴格封鎖了這裡的事情，外面沒有人知道這裡的情況。

　　這裡發生了什麽，每天死多少人，外面的人不在乎，因為他們不知道。

　　我們應該逃出去，把這裡的消息帶出去，這樣才能救剩下的礦工。”

　　舍長嘴唇都在顫抖，“怎麽會，怎麽會沒人知道呢?怎麽會?”

　　李明遠繼續勸他。

　　“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就是兩條路，一條是在這裡累死、渴死、餓死、被打死、病死或者瓦斯爆炸、坑道坍塌……運氣好點你還能留個屍體，被扔到萬人坑裡，和那些屍體作伴，被動物吃掉腐爛的屍體。”

　　“另一條路就是逃走，外面的世界你就不想再見見嗎?外面的天空很藍，雲很白，風很暖和，不是這樣的牢籠可以比的，只要你出去了，你就自由了。”

　　“不會再有人逼你不停地挖煤，每天吃不飽、穿不暖的情況下，在沒有安全設施的礦洞裡，工作16個小時。”

　　“你想想吧，出去後你可以做個小生意，掙點錢，娶個老婆，生個孩子，傳宗接代，你的祖先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