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淵依舊靜靜的聽著，漆黑的眸子似是深淵一般死寂，沒有一絲漣漪起伏。

　　李二卻好像看到了在深淵下默默蟄伏的黑龍，他在蓄力等待著最好的時機，到時候必定掀起驚天怒浪，洪水會淹沒世間的一切。

　　目中閃過一縷悲憫，李二勾起了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十年可見春去秋來，千年可歎王朝興替。“

　　他的聲音幽幽傳來，回蕩在拓跋淵的耳畔。

　　“姬家，又何止見過一次王朝興替，”

　　他指了指拓跋淵的領口，那裡繡有黃金獅子仰天咆哮的圖案。

　　“你們拓跋部的先祖統一九州之時，姬家就已然存在….”

　　李二並沒有再多說，前方已經出現一團火光，那是蒼牙部落的營地。

　　拓跋淵勒緊馬繩，身後的戰士們也隨之停了下來。

　　仰頭看了看天色，拓跋淵忽然輕輕一笑:“今晚的天氣不錯啊，最適合殺人了。”

　　“確實，月黑風高殺人夜，他們的探子已經察覺到我們的到來了。”李二也點點頭，他天象境的修為自然可以探查的更遠。

　　突然，拓跋淵手中浮現出一張黑色大弓，他輕輕拉動弓弦然後“錚”的一聲響起，滿月一樣的弓弦瞬間化為殘月，有破風聲直奔前方而去。

　　“想來那隻冷靜的老狼會收到我們的禮物，就在這等他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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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牙部落內。

　　無光的夜晚也阻擋不了草原人的熱情，一團篝火升騰而起，火光照亮了四周的風景。

　　男人們有的彈馬鬃琴，也有人吹著風笛。女人們有的坐在一起竊竊私語，也有的跳起了美麗的舞蹈。

　　有人影盤膝坐在最前方，隻留給後面眾人一道山嶽般屹立的背影。

　　不時有視線投向那道背影，便會不由自主垂下幾分，帶著濃濃的敬意。

　　他是蒼牙部的首領，被稱為草原之狼的阿力圖。

　　阿力圖是冷靜的意思，他也確實可以配得上這個名字。

　　馬蹄聲傳來，劃破了歡快的氛圍。

　　阿力圖直起身子，花白的長發垂墜下來，直至腰間。

　　一道黑色的剪影順著草地直射而來。

　　阿力圖認出了，那是蒼牙部落一個年輕戰士。

　　他叫阿布，他有一雙靈巧的手，可以用青草編織成各種動物，那些情竇初開的少女，最喜歡嚷嚷道“阿布哥哥，我想要個小羊羔，我也想要個小兔子….”

　　年輕小夥黝黑的臉龐便會騰起一抹晚霞，然後低下頭去，小心翼翼的編織那些可愛的小動物。

　　此時他只是用手指著北方，像平日裡一樣不善言辭，不過他的頭顱沒有垂下，他用盡全力瞪著阿力圖，靈巧的手指染上了血紅。

　　“有敵人來了?”

　　他點點頭。

　　阿力圖瞳孔猛的一縮，他的聲音依舊蒼老平和:“是拓跋部落?”

　　他又點點頭。

　　“辛苦你了。”

　　年輕戰士微微一笑，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最後努力的扭頭尋找一道身影，那個最喜歡蚱蜢的姑娘。

　　她悄悄地告訴自己:“蚱蜢最小了，可以不用那麽累。”

　　她又怎麽會知道，自己編成蚱蜢的時間，比編織兩隻小羊羔用的時間更久呢。

　　阿布早已模糊不清的視線終於捕捉到一條藍色的衣擺。

　　就像很多次午後一樣，如天空的顏色映照在他的世界裡，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抹藍色，忽然眼前一黑…..

　　黑馬上的年輕探子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向空蕩蕩的前方，直到耗盡了他全部的生命，筆直的倒向還在釋放光和熱的火堆裡。

　　“阿布”淒厲的聲音打破了死寂的空氣，一道藍色身影直衝篝火，似有黃鶯啼血的哀鳴聲在眾人耳邊回蕩。

　　“唉”阿力圖微不可聞的歎息一聲，破舊的衣袖一揮，黑馬上那道即將栽倒的身影被拉了過來。

　　藍色身影死死的抱住他，纖手輕撫他那黝黑的臉龐，柔聲笑道:“你真傻，我怎麽會不知道編一隻蚱蜢需要多久呢?你看，我也會編。”

　　她溫柔的讓黝黑的臉龐靠在她的胸口上，使勁從地上扯下幾縷青草，巧手翻飛之間，便有一隻栩栩如生的蚱蜢出現在手心上。

　　和叫阿布的年輕人步驟一模一樣，不過這隻蚱蜢卻有點不同，本該是青綠般的顏色，卻有紅色液體流淌下來。

　　阿力圖看著探子背心扎著的那支黑羽長箭，不自覺的抬手遮了遮眼睛。

　　“孩子和女人去帳篷裡待著，其他人，隨我去見見拓跋部的雄獅。”

　　阿力圖聲音平和的安排著一切事情，仿佛死去的不是他的親孫子一樣。

　　眾人被他的話語安撫下來，有條不紊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

　　拓跋淵聽到有馬匹踩踏聲傳來，不由側目對李二笑道:“老狼帶著他的狼崽子們來了，希望李大俠可以幫忙阻擋片刻那頭老狼。”

　　李二眼裡閃過一絲複雜，還是微微頷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拓跋淵覺得李二忽然變了，少有的嚴肅起來。

　　不過他沒時間再考慮思考這件事了，阿力圖騎著戰馬帶著一群人到了眼前。

　　是的，帶著。

　　只有阿力圖這位首領騎著一匹黑色的馬，馬身上還有縷縷血跡，正是自己剛才射殺那位探子騎著的黑馬。

　　草原上的勇士竟然缺少馬匹，真是可笑，難道那些牛羊都供奉給那群禿驢了嗎?

　　拓跋淵暗笑一聲，語氣卻很是冰冷:“阿力圖，你本是長生天的子民，為何改信那些和尚呢?他們能帶給你什麽?”

　　阿力圖策馬前行幾步，來到了距離拓跋淵不足三丈的地方。

　　他掃了一眼如火焰般耀眼的戰士們，又回過頭看了看自己身後逃難般的牧民。

　　他保留了身為首領最後的威嚴，審視著為首之人。

　　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沒有一絲草原特征，五官清雋，很像傳聞中出來踏青的中原貴族少年。

　　不過那對漆黑如淵的眼睛，給了他最深刻的印象，看似平靜如水，卻彷佛有黑龍在蟄伏。

　　一旦出世，不知道會造成多大浩劫。

　　不過這些已經與他無關了。

　　旁邊那道穿著青衫的年輕人隨意瞥來的目光，讓他知道今晚便是自己回歸長生天懷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