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志未酬的霸王項羽總能引起更多的共鳴,凡是鬱鬱不得志的儒生騷客,時不時思一思項羽,十面埋伏的典故越發耳熟能詳了。
郗璿看完了十面埋伏的樂譜,心裡久久沒能平靜,竟然真的就像盧禕所說的那般。
足以媲美十面埋伏了。
這......
未免太過於匪夷所思了,盧禕若是出身於高門士族,隻此一篇十面埋伏,足夠讓他獲得小嵇康的美譽了。
甚至直接被琅琊王招入建康,成為散騎省的一名員外散騎侍郎,得出入宮禁,成為琅琊王的親近侍從官員。
郗璿惋惜道:“只可惜你是庶族出身,這輩子注定要被埋沒了,再高的才華也沒了施展的地方。”
“咻!”
盧禕不會認命,默默抽出了一支箭矢,朝著來到一百步距離的徐氏部曲射出了一支箭矢:“郎不會彈琵琶,這篇十面埋伏便送給郗洛神了,往後若是有人問起誰譜的曲,也不用說出郎的名字。”
郗璿更加詫異了,盯著盧禕看了又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士族子弟費盡心思宣揚自己的名字,你可倒好,有了揚名的機會卻隱在了幕後,不願意透露姓名。”
“咻!”
“咻!”
“咻!”
盧禕連續射了一靫袋的箭矢,調整了呼吸,說了最後一句話:“人要有自知之明,現在還不是揚名的時候,作為寒門庶族最應該做的是悶聲發大財,高築牆,廣積糧,真正想揚名需要等到盧氏進入簿狀譜牒,成為士族一員的那天。”
這個世道不正常的士族子弟太多了。
就怕士族子弟聽說了一個寒門庶族竟是有小嵇康的美譽,認為羞辱了竹林七賢裡的嵇康,進行了喪心病狂的針對。
高門士族落下的每一根羽毛,落在盧禕肩上都是一座大山。
“啊!”“啊!”“啊!”
隨著郗璿怔神的片刻,塢堡外發出的一聲聲慘叫,驚醒了她,瞥了一眼,竟是看見土地上躺著十幾名徐氏部曲了。
“彩!”
郗璿出現了她不同於士族子弟嘴裡女中筆仙的一面,冷著臉說道:“盡管射殺,不要有任何的忌諱,人命債全都算在高平郗氏身上。”
塢堡簷頂鋪了一層鑲邊蘆席也不適合跪坐,沈蘭淑送來了一張胡凳,可以坐在坡度很緩的簷頂。
郗璿放下漆要扇,懷抱著琵琶坐在了胡凳上,身段婀娜,顧盼之間,嬌韻欲流,露在外面的肌膚細膩光潤,後翹壓出了一道好看的圓翹弧線。
簷頂只有二人,她為了方便彈琵琶,解開了胸前的束縛,瞬間綻開了一對盛開的牡丹,天生尤物般的妖嬈身材,與她那張濯濯不困於世不流於俗的洛神臉蛋,完全不相符,又碰撞出了難以想象的誘惑。
還帶著士族女的高貴氣質。
盧禕隻瞥見了一眼,不由看呆了。
世上怎會有人生的這般美。
“咻!”
“咻!”
“咻!”
徐氏部曲開始大批靠近一百步距離了,盧禕顧不上欣賞郗璿絕美容顏和妖嬈身段了,抽出了靫袋裡的一支支箭矢,飛速射了出去。
兩靫袋。
四靫袋。
六靫袋。
......
十靫袋!
等到郗璿調好了琵琶弦,發現眼前的靫袋竟然空了十袋,比起上次見到的八靫袋極限,又多出了兩靫袋。
最為難以置信的是,盧禕射出去了足足十靫袋的箭矢,絲毫不見力竭,只是呼吸稍微急促了一些,還在不停的射出箭矢。
極其的精準,有了百步穿楊的神乎其技,雖說不可能每一箭都射中徐氏部曲的喉嚨,卻也能箭箭命中敵人。
這就讓郗璿感到驚詫了,她親眼看過戰場上的箭矢齊發,也從父親郗鑒嘴裡聽到過殺死一名敵軍往往需要數十箭,甚至是上百箭。
盧禕卻能做到驚人的箭箭命中徐氏部曲。
盧氏塢堡方圓一百步的位置,成為了徐氏部曲不可逾越的鴻溝,躺滿了一地的屍體和傷兵,尤其是傷兵的一聲聲哀嚎和痛苦呻吟,給徐氏部曲帶來了極大的衝擊。
數千名徐氏部曲看著塢堡簷頂的一道八尺身影,不敢上前了。
“廢物!”
徐澡怒罵了一聲,給出了重賞:“誰能把河柴和火油送到塢堡下方,賞賜銀鋌一塊,砍下盧禕腦袋的人賞賜幸舍賓客身份,美婢兩人,繒布十匹,安車一輛,院落一座。”
錢帛動人心,只要把河柴和火油送到塢堡夯土牆附近, 就有一塊銀鋌,數千徐氏部曲冒出了貪婪的眼神。
“衝!”
隨著幾名家將大喝了一聲,數千徐氏部曲一起衝鋒了,瘋狂的衝向了盧氏塢堡。
大地上出現了‘咚咚’腳步聲,數千人的腳步最終變成了轟隆隆的衝鋒,響徹在澧河岸邊。
東岸正在械鬥的豪族都被吸引了注意,數千徐氏部曲形成了筩袖鎧大潮,衝擊了一葉扁舟般的盧氏塢堡,場景過於壯觀了。
京口所有的豪族塢主逐漸停止了械鬥,看向了澧河對岸壯觀的一幕。
郗璿從羞辱徐澡開始,看似是在懲戒口出不遜的士族子弟,事實卻是在幫著剛剛遷到京口的高平郗氏振興門楣。
盧氏塢堡外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數千部曲,全都開始衝鋒了,在筩袖鎧的大潮下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郗璿看出自己多半要被燒死了,心裡莫名的亢奮起來:“嵇康死了以後,廣陵散成為了絕響,奴今日也能留下一曲十面埋伏的絕響,總比嫁給一個籍籍無名的王羲之,隨著他庸庸碌碌過完一生,老死在莊園裡強過百倍。”
盧禕每次與人接觸,都在用心揣摩這個人的性子,過去摸不準郗璿的秉性,聽到她帶著亢奮說出了一句話,默默在心裡記下了帶著幾分文青病。
郗璿已經算是很正常了,比起與豬同飲、妓鞋行酒等等更像個正常人。
嗯。
或許在士族豪族眼裡,他才不正常。
“咻!”
“錚!”
隨著一支支箭矢射出,塢堡簷頂響起了清越動人的琵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