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璿過去拜見了祖逖、徐澄之,閑聊兩句,一起離開了破舊院子。
祖郗氏扶著門框,斜倚在東梢間門口,望著祖逖離開的背影,怔怔看了很久。
僅僅過去了半柱香時間。
門口停了一輛四望車。
代舍賓客衛策披掛著兜鍪甲胄走了進來,朝著祖道重挑了挑眉毛,眉飛色舞的恭喜道:“明府最近修葺了一座院落,前有耳房,中有正廂,後有廄房,特意安排郎過來告訴夫人搬過去。”
祖道重面露感激,夫人兩個字不是誰都可以稱呼,只有正室夫人方能喊上一句夫人。
私底下倒是可以偷偷稱呼一句。
前提是不怕被許氏聽到。
以衛策的膽子當然不怕許氏聽到,再說了他是祖約的代舍賓客,又不是祖逖的賓客,這回跟著收估稅嘗到了甜頭,又想從糧稅裡分一杯羹了。
祖道重做的一切,一是向父親證明自己,二是為了母親祖郗氏。
他是個孝子,甚至有些愚孝。
祖郗氏笑了:“小郎莫要胡說,被許氏聽了去多半會對你不滿。”
祖道重看到母親笑了,心情跟著好了起來:“聽見了又能如何?有本事讓她親兒子也得到父親的讚許。”
祖郗氏笑的越發高興了,起碼自己生的兒子比許氏生的兒子有本事。
盧禕提議道:“應該是祖公給祖掾屬打過招呼了,讓出了莊園裡的一座院落,不能白費了祖公的一番好意,明府盡快搬過去。”
“哈哈。”
祖道重哈哈笑道:“這次獲得父親的認可,全都仰仗你的才乾,本官也算幫你爭取了最想要的獎賞,等到搬去了新居再告訴你。”
盧禕期待,又激動了。
難不成......
明府從中正官徐澄之手裡要到了一個鄉品名額。
只可惜為了避嫌,他沒有繼續坐在正堂裡,走到了院子裡,免得瓜田李下讓人誤會了偷聽。
沒能聽到隔壁的交談。
門口剛好停了幾輛車,一行人坐車前往了新居。
莊園依山而建,背靠著一條瞿山山脈,居住在山腳下的族人多是嫡系族人。
四望車抵達了靠近瞿山的新居,祖郗氏掀開帳幔看了看,眼角濕潤了。
未曾想,她一個姬妾也有居住在瞿山腳下的一天。
院落佔地很大,青磚圍牆上有雙坡簷頂,大門用桐油大漆粉刷一新,看起來氣派多了。
祖道重下了車,看著院落的五脊廡殿式頂,簷頭還有瓦當。
多年的夙願終於實現了。
祖道重難免心情激蕩了:“母,快點進去看看。”
祖郗氏走下了四望車,在祖道重的攙扶下走了進去。
盧禕囑咐盧慶之看好了糧食,跟著走進了明府的新院落。
大門左邊是幾間耳房,看門的門子和仆僮住在裡面,一條石灰白牆隔開了前院和中院,中間有一面穿堂門。
中院寬敞,透過四周圍牆圍成的天井,可以看到上方廣闊的天空,不再顯得逼仄狹窄了。
左右各有一排廂房,正北是寬敞的廳堂,左右各有梢間,後面還有柴房、廄房、女婢居住的廂房。
“好!好!好!”
祖道重連說了三聲好,很滿意新居:“甚好,新院落下雨不潮,母的主臥又比較寬敞,叔父費心了。”
盧禕指著院落的一角說道:“明府快看,四隅還有攢尖亭榭一座。”
祖道重看到母親祖郗氏欣喜的走向了灶房,四處欣賞新居,也不賣關子了:“本官得到了徐公的親口承諾,本次中正評的鄉品與你一個名額。”
盧禕早就有了猜測,得到了真實的結果,依舊是欣喜萬分了。
日思夜想的鄉品到手了。
終於又能做官了。
也是盧禕最擅長做的一件事。
盧禕深深弓腰,鄭重說道:“多謝明府提攜,郎定不會忘了這份恩情。”
祖道重滿意他的態度,上前扶了起來:“不必拘禮,母親換了一座寬敞新居,你值得這份獎賞。”
母親祖郗氏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父親祖逖一年見不了幾面,說上一句孤兒寡母也不為過。
盧禕理解明府的孝心,一位難得的孝子。
朝廷選官,一是舉孝廉,二才是中正評。
以明府的孝順,足夠舉孝廉了。
等到盧禕、盧慶之幫著搬完了舊院子的東西,天色比較晚了。
祖道重情緒很高的說道:“今天別走了,帶著令昆玉一起陪本官喝幾杯。”
盧禕搖頭了:“家嫂還在等著郎和舍弟回家吃飯,也要慶賀終於可以做官了。”
士族子弟第一次做官,心情都不免激動。
何況盧禕一個寒門庶族,中正評的鄉品是他唯一的指望。
祖道重理解了:“不妨事,你暫且歇息幾天,等到做官的印綬文書下來了,直接去內城的縣署找本官。”
離開以前,盧禕又說了糧食換兵器,還有給盧慶之打造一套甲騎鎧的事宜。
祖道重全都一一答應了:“兩車糧食送來的剛好,院落大了,也要養著幾名女婢服侍母親了,你送來的糧食剛好解了燃眉之急。”
難怪剛剛抵達祖氏莊園,周閎說了句及時雨,原來是早就得到了消息。
知曉祖逖有意給祖郗氏換一座院落了。
盧禕說道:“明府送給郎的兵器甲胄遠遠不止二十石糧食,等到舍弟再次經商回來,結清剩余的糧食。”
祖道重大氣的擺了擺手:“不必了,本官領著兩份俸祿,足夠家裡的吃穿用度了,你家裡有更多族人要養,留作自用吧。”
說出這話的人不是嫡長子祖渙,是庶子祖道重,從小過的清貧的日子。
還是毫不猶豫送出了價格高昂的二十套環首刀、筩袖鎧。
盧禕沒有拒絕明府的好意,心道用別的方式送來糧食,等到明府母親的壽辰了,備上一份厚禮送過來。
他帶著盧慶之回去了,兩輛露車抵達了盧氏塢堡門口,調轉方向離開了。
盧禕回到族裡,第一件事告訴孀嫂沈蘭淑了一個好消息。
他要做官了。
沈蘭淑笑容溫婉,神色裡說不出的驚喜:“二郎等著,奴去給你做一道崧鯗,慶賀你獲得了中正評的鄉品。”
盧禕三兄弟的眼睛亮了。
沈蘭淑擅長做一道佳肴崧鯗,味道極美,過去大兄活著的時候,只有過年才能吃上一次。
自從大兄死後,再也沒吃過了。
盧禕笑了:“嫂子願意做崧鯗了,看來走出了大兄病逝的心結。”
盧禕大兄過去最大的奢望便是獲得中正評鄉品,從濁官做起,改變盧氏塢堡的品第,成為京口的豪族。
只可惜,直到病逝都沒能完成心願。
盧禕獲得了鄉品,再過幾日就會成為縣署的一名官員了。
徹底打開了沈蘭淑的心結,從悲痛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