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難怪他會這樣!”羅勤歎了口氣:“姐姐還這麽年輕,他去了漢京一趟,回來人就沒了,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是呀,不過這也看出陳先生與長公主陛下情義深篤,當年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韙一定要嫁給他的確沒有看錯人!”狄奧克恭維了幾句語意一轉:“不過我一開始請陳先生交還遺體並參加葬禮,他的反應卻頗為激烈,聲稱遺體已經被火化,將葬在莊園中。微臣勸說了幾遍,陳先生還是堅持己見,我也隻好告辭了,至於邀請他回來輔助陛下的事情,他也沒有給答覆!”
“嗯,姐夫想必是情緒太激動了,沒有想到這茬。”羅勤笑了笑:“的確這個節骨眼上提這個也不太合適,那就過段時間再說吧。參事大人,那就偏勞你了!”
狄奧克趕忙深深地彎下腰,恭聲道:“這本來就是臣下的職責!”
“很好,參事大人!”羅勤走下寶座,輕輕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一切都拜托了!”
“微臣敢不拚死效命!”狄奧克抬起頭來,臉上已經是淚流滿面。
王宮外,狄奧克走出宮門,一名隨從趕忙迎了上來,低聲問道:“老爺,現在去哪兒?”
“回府!”狄奧克面無表情的爬上大象,象奴小心的替其放下窗簾,箱籠裡立即暗了起來,只有少許光線從窗簾的縫隙射了進來,映在狄奧克的臉上,反而讓其看上去更為陰森恐怖。
“以退為進?陳再興你還在玩那些老掉牙的伎倆呀!”狄奧克突然自言自語道:“不過權柄這玩意你一旦放開再想抓住就沒那麽容易了。羅林一死,你與緬甸王室最緊密的那根聯系就已經被割斷了,而你手中的財源和好處卻有那麽多,有多少人眼紅呀!沒有這張神主牌罩著,你還能保得住?笑話!不過這樣也好,陳再興退居幕後,那些傻貴族肯定會有不少人跳出來,逼得你重新站出來,那時候才是你的死期。呵呵呵!跳吧跳吧!猴子們,用力的跳吧,這樣狄奧克老爺才有戲看!”
巴布村莊園。
辛巴快步走過走廊,沉重的皮靴踏在柚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傳過悠長的走廊,更襯托得這棟建築物裡的陰森。很快,辛巴的面前出現了一個拐彎,在被一名衛士在檢查過後,辛巴進入了一個小天井,他猶豫的停下了腳步,幾個窗戶都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從裡面透出來。
“是辛巴嗎?門沒有鎖,進來吧!”
這時房間裡傳出了熟悉的聲音,辛巴咽了口唾沫,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只見屋內剛剛亮起一點火光,卻更襯托出房間裡的昏暗。
“我想一個人靜會兒,所以就沒點燈!”陳再興甩了甩右手,將已經熄滅的火柴梗丟到桌子上,辛巴注意到桌子上散亂的放著集幾枚金幣。
“怎麽樣?狄奧克離開莊園後又去了哪裡?”
辛巴條件反射般的站直了身體:“稟告大人!狄奧克參事在離開了莊園後去了一趟王宮,然後就回家了,沒有去其他的地方!”
“嗯!”陳再興點了點頭,他突然注意到辛巴還站在那裡,指了指旁邊的一張椅子道:“坐!辛巴,私人場合不必這麽正式!”
“是,大人!”辛巴坐了下來,但依舊坐的筆直,這個原錫克武士,好像十分喜歡這種軍人做派。
“辛巴,你認為狄奧克——就是這位看上去十分正常的樞密院參事,他在離開了莊園之後到底做了什麽呢?”
“大人,我是一個軍人,而不是巫師,所以我並不知道他到底幹了些什麽!”辛巴說到這裡,稍微停頓了一下:“不過我覺得您不應該把精力花費在猜測他到底在想什麽,幹什麽,而應該在如何才能無論他怎麽想怎麽做都無法威脅您上!”
“辛巴,你的思維方式還真是直線型的呀!”聽到辛巴咄咄逼人的回答,陳再興不禁啞然失笑:“不過你說的有道理,不管狄奧克他怎麽想,我現在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忠誠上,畢竟這是曾經背叛過兩位國王的人!”說到這裡,陳再興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踱步,微弱的煤油燈光將他的身影投射在牆壁上,仿佛神話中的巨人。突然他停住腳步,盯住辛巴的眼睛,問道:“辛巴,我可以期望你的忠誠嗎?”
辛巴霍的一下站起身來,向陳再興行了一個軍禮:“大人,請您下命令吧!除了順華公司外,我們別無去處!”
“很好!”陳再興微微一笑:“你現在馬上挑選兩個值得信任的人,去一趟城裡面,請貌基後天出城一趟。”
“是,大人!”辛巴向陳再興行了一個軍禮,便轉身出去了。聽著逐漸遠去的足音,陳再興坐回圈手椅中,將煤油燈調亮了少許,燈光照在座椅旁的茶幾上,現出一個精美的骨灰瓶。陳再興伸出手撫摸著光滑的瓶壁,柔聲道:“阿林,你一走各種各樣的跳梁小醜就又蹦出來了。不過不要緊,他們猖狂不了多久的,過段時間我就讓他們都到下面去,這個王國是你和我的,將來要留給頌青和頌文,誰也奪不走!”
和大部分緬甸貴族不同,貌基在看到羅林去世的時候,並沒有那種“終於輪到我們了”、“機會終於到了”的那種狂喜,而是那種不知前方是何物的茫然。他心裡很清楚,經過幾年前的錫袍之亂後,緬甸王國實際上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完全獨立的國家了,現在的王國內部矛盾重重,就是一個用鐵箍固定起來的破瓦罐,而羅林的去世,就意味著最重要的一個鐵箍的斷裂,這個破瓦罐會立即變成一堆碎瓦片。當然在這場大變亂後王國是否能浴火重生他是不知道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有千百萬人會在這場變亂中死去,王室、貴族、僧侶等等現有的一切都會面目全非,甚至連王國本身是否還會存在都是個問題。面對可能發生的這樣一場大災變,貌基的內心深處充滿了恐懼和顫栗。因此在其他貴族僧侶們紛紛串聯勾結,封官許諾,為即將上演的大戲塗脂抹粉,準備登場狂舞一場的時候,他卻一個人躲在家中,閉門謝客,惶惶不可終日。其結果就是一開始還有幾個不識趣的人跑過來想要拉攏他,但這幾人碰壁後就再也沒人來了,貌基府前門可羅雀,一副寥落的模樣。
這天晚飯後貌基和平時一樣在後花園中獨自散步,這宅院已經在他家族手中傳三代了,歷代在這花園中所花的心力著實不少。當時雖然已經是十一月底了,但曼德勒位處亞熱帶,一年四季花果不斷。貌基走在花園中小道上,隻覺得四周一陣陣沁人心脾的香氣傳來,漸漸他煩亂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了。
“請問是貌基先生嗎?”一個有些口音的聲音從樹叢後傳了過來。貌基警惕的後退了一步,沉聲問道:“什麽人?”
“請放心,我沒有惡意!”從樹叢後走出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高舉起雙手,示意手中沒有武器。貌基看到對方沒有靠過來,又沒有武器心頭才放下了幾分,低聲問道:“你是什麽人,鬼鬼祟祟的要幹什麽?”
“我是陳再興大人的密使,我想您應該見過我!”空氣中傳來火柴摩擦的聲音,緊接著貌基便看到對面升起一團火光, 借助火光他可以看到對面那種熟悉的黑色面孔,正是那個叫做辛巴的順華公司雇傭軍的錫克族指揮官。
“是您,辛巴!為什麽你不通過正門進來?”貌基並沒有放松警惕性,他小心的將自己的右手探入懷中,握住槍柄。自從羅林去世後,他的身上總是藏著一支子彈上膛的左輪手槍,以備不時之需。
“貌基先生,請小心,您這樣握槍如果走火打中自己就不好了!”辛巴的聲音傳了過來:“而且在這個距離內,如果我想要傷害您,您是沒有機會使用那支手槍的!”說到這裡,他高舉的雙手突然一抖,貌基立即感覺到頭頂上一陣涼風吹過,接著背後傳來一聲脆響,他回頭一看,只見一截樹枝正落了下來。
“至於為什麽我不從正門進來,那是因為在這個時候曼德勒有太多雙居心叵測的眼睛了,我的主人不希望讓不該知道的人知道這件事情!”
貌基歎了口氣,將右手從懷中抽了出來:“好吧,請你告訴我,你,不,是陳再興讓你來這裡有什麽事情!”
“我的主人讓我告訴您,希望您可以在後天出城郊遊,放松一下過於緊張的心情。”
“就這些?”
“是的,就這些!那麽,現在告辭了!祝您晚安!”黑暗中那個高大的身影向頌參鞠了一躬,後退了兩步,就消失在樹叢中了,貌基聽到幾聲樹枝被踩斷的聲音,接下來就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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