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樓外陣陣蟬鳴。

　　由於這座實驗樓是整個研究所最古老的建築，所以一直被保留在這個小花園之中。

　　從前黃彬很少會來到這幢樓，畢竟大部分研究工作可以在自己項目組完成。但是今天，他需要在這兒還原一個半導體實驗。

　　黃彬按部就班地盡可能貼近阿爾費羅夫的操作，一切步入正軌，實驗出乎意料的順利，也獲得了預期的效果。

　　“太奇怪了，究竟阿爾費羅夫哪兒出了問題?”黃彬在一個人的實驗室裡輕聲道。

　　他不斷回想當時阿爾費羅夫操作的每一步，也回想著自己那時候的每一個細節。可無論如何，似乎都和眼前剛做的實驗沒有出入。

　　材料也如出一轍，設備雖然不一樣，但作用上異曲同工，實驗步驟更是完全複刻。難道是因為D351存在魔法因子才導致那兒的實驗失敗了?

　　這麽想也不對，魔法因子是在哪裡都存在的，只是只有在D351才能被感知到。

　　難道......

　　黃彬意識到了問題，打開了對接“自己”的“大門”。

　　“我問你，你說核心是每個世界的規則大綱，那麽就是說我們在的B034也有特別的規則大綱。是不是只有在B034，才能顯現半導體的全部特性?”

　　【原來你要先回B034是為了這個。對，你猜的沒錯。相對D351擁有魔法，B034擁有的就是半導體特性。】

　　“你說過，我之所以在D351以外也能使用魔法，是因為哪裡都存在魔法因子，但只有在D351可以被感應到。這是不是意味著，對於半導體特性，在B034外也同樣存在，只是無法被發現?所以阿爾費羅夫的實驗並沒有失敗，只是觀測不到結果。”

　　【是的。但是你千萬不要企圖在B034外的世界重現半導體，這會將你我置於極其危險的境地。】

　　“我想明白一件事，就是真神的目標只有黃彬，而教會的目標才是蘇天麟。我想你是從開始就知道的，所以你才會阻止我在其他世界重現半導體，這樣就會暴露穿越的事。”

　　【...】

　　【你比我預期的更快接近真相了，我不想騙你說沒有，但我毫無惡意。相信我，太過靠近只會平添危險。】

　　“雖然你幫過我不少，我很感激，但信任應該是相互的。比方說，你若早告訴我半導體的事，我就不必冒著風險跑回單位測試了是不是?”

　　【我說了，真相需要你自己挖掘，且我覺得進度過快百害而無一利。並非我要刻意隱瞞。】

　　黃彬暗自歎了口氣。

　　“那我就問一個問題，既然教會多半已經從真神那知道了蘇天麟和周磊在一起了，那會不會向警察告發?”

　　【我想不會。】

　　“你並不確定?你口口聲聲說你我是一體的，難道那個‘大石頭’就不是你的‘大石頭’嘛?你為什麽不擔心他的安危呢?”

　　【...】

　　【我經歷過死亡，或許這些情感對於我已然沒有這麽強烈。雖然我並不百分百確定，但還是有些把握的。如果要告發，那早就發生了。】

　　黃彬生氣地一把把“門”關上。

　　那個“我”真的是我嘛?

　　回到周磊家沒多久，周磊也提前下了班。

　　“明早就要出發，所以提早回來收拾了。”

　　“慧婷那邊給你確認了嘛?”

　　“都安排好了，是個當地的華人。對方還來接機，嫂子還真是貼心。”周磊嘴角揚著笑容道，“我說大木頭，你和嫂子既然都還單著，就沒想過複合?”

　　黃彬搖搖頭道:“那天一提到學術，她的反應你也看到了。可我也拋棄不了我的興趣。算了吧，反正也一直這樣過來了。”

　　周磊無奈地歎了口氣。

　　“大石頭，對不起。我的事把你給拖累了。”

　　“哪兒的話?我的工作不就是找出真相嘛?”周磊轉身往房間走去，嘴上說著，“我就去三天，這期間你安心住這兒。”

　　“好，我這就睡了，或許你走之前我會一直睡著。”

　　黃彬又一次躺上了行軍床，第一次嘗試起新的能力。

　　眼前是一片湛藍的天空，藍地仿佛不像是天宇應有的顏色。一條繩索從身邊伸向天空，末節處連結著一個紅藍相間的球狀物。

　　熱氣球?

　　黃彬從躺著的狀態坐直起來，被周圍景色所驚愕。

　　“卿雲叔，你醒啦。”

　　一個13、4歲的男孩光著上身，穿著條灰色的粗布長褲，褲腿卷起到膝蓋處。他的頭髮很凌亂，像是許久沒剪。他膚色黝黑，長相有點像是東南亞人。

　　黃彬有些詫異，因為一如一到D351時的他立刻理解了英文一樣，他立刻聽明白了小男孩的話。這像極了中文，但似乎有所變化。

　　可最為神奇的是，自己與這個小男孩正身處一艘船上，四周目力所及之處，皆是汪洋。

　　之所以稱之為船，因為它是一個浮在水面上的由鐵皮製成的物件，可從形狀上似乎和黃彬認知中的船絲毫沒有關聯。它是正方形的！

　　黃彬想起“自己”說過，在E002，自己叫“屠卿雲”。可......

　　“這是哪兒?”黃彬問道。

　　“卿雲叔，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會問這種問題?”男孩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地道，“這是澤海區呀。我們不是來這兒探新的嘛?”

　　黃彬一頭霧水，顯然這樣是問不出什麽的，不如換個切入方式:“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伸長了脖子道:“我是阿傑呀，趙立傑。卿雲叔，你不會是一覺睡得被鬼抽了魂了吧?”

　　黃彬沒有回答，繼續問道:“你也是中國人?”

　　“中國?爸爸說我們的祖先是中國人。”趙立傑開口說話時會露出8顆潔白的大牙，“可現在，我們都是海民了。”

　　祖先?中國?難道這個世界已經是遙遠的未來了?

　　黃彬忙不迭追問:“現在是幾幾年?”

　　“嘿嘿。”趙立傑似乎起了興致，道，“卿雲叔什麽時候也關心起這個了?船團裡可沒多少人在乎現在是幾幾年了。但你問我可算問對人了。現在到了2367年了，我前幾天剛問過小田雄，剛到2367年。今天是1月24日。”

　　“2367年1月24日?！”黃彬大吃一驚，心裡飛速計算起來。

　　如果每個世界都是從1860年1月1日開始分岔，然後按照不同速率前進，那E002的流轉速度大約是B034的3.1倍還要多一些。這意味著，在這兒待上一天，B034隻過了8小時不到。

　　“這有什麽好意外的?”趙立傑不解地看著屠卿雲。

　　黃彬腦子轉得也快，說道:“這1月不應該是寒風凜冽的季節嘛?你怎麽還赤膊著?”

　　“還是頭一回聽到寒風凜冽這個詞呢。我們不是每天都這麽穿?卿雲叔你自己不也穿這麽少麽?”

　　被趙立傑這麽一說，黃彬也低頭打量起自己。

　　黃彬下身穿的長褲和趙立傑的十分相似，僅僅是尺碼不同。而上身則穿著一件粗麻布衣。這些衣物無論從材料還是製作工藝上看，都遠落後於2023年的B034，甚至遠落後於1993年的D351。可這兒何以到了2367年呢?

　　豎直提起的繩子晃了一下，然後從底部開始逐漸著地。黃彬一抬頭，看見那個紅藍相間的熱氣球開始緩緩下降了。

　　“不知道爸爸有沒有發現。”

　　原來熱氣球上是他的爸爸。黃彬心想。

　　“你爸爸叫什麽?”

　　“我爸爸叫趙魁山，你一直喊他魁山哥的，不記得了嘛?”趙立傑突然皺起眉頭，說道，“卿雲叔，你真的什麽都忘了?那你答應過我，下次去麗江港，要換一本書送給我的，這你可不能忘呀。”

　　麗江?港?

　　黃彬不知道是自己聽錯了，還是這兒有另外個以麗江命名的港口。

　　“卿雲老弟，你可睡得真香呀。”熱氣球還沒徹底著陸，一個粗壯的聲線就竄入了黃彬的耳朵。

　　一扭頭，黃彬看到一個短發的大漢，同樣上身赤膊地站在吊籃裡。雖然從長相上看，趙魁山比趙立傑要粗狂很多，但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對父子。

　　“魁山哥。”黃彬生硬地叫了一聲。

　　“爸爸，有探到新島嘛?”趙立傑急忙衝到吊籃旁問向父親。

　　趙魁山一邊跨下吊籃，一邊道:“傻小子，哪有這麽容易會發現新島。”

　　趙立傑表現出失望:“能發現就太好了。”

　　趙魁山把手伸進兒子那雞窩似的頭髮裡，使勁揉了揉他腦袋。

　　“你別弄，頭髮都亂了。”趙立傑反抗著。

　　“回去後爸幫你把頭髮也剪短了，就不亂了。”趙魁山咧著嘴笑道。

　　“我不要，我不要。”趙立傑打開父親的手，說道，“你的髮型太醜了。”

　　“混小子！”趙魁山佯裝做了個要揍人的動作，然後變回正兒八經地語調道，“好了，不鬧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黃彬看著眼前父子倆的打鬧，不禁想起小淘。雖然自己和兒子從來不會這樣嬉戲，但親密程度絕不輸給趙氏父子。

　　“我們要回哪裡去?”黃彬囁嚅地問道。

　　“當然是回船團啦。”趙魁山把降落的熱氣球安置好。

　　“爸爸，卿雲叔今天不知怎麽了，奇奇怪怪的。”

　　“我...我好像失憶了。”黃彬又搬出了這一套。

　　“啊?失憶了?”趙立傑驚呼，“那回了船團要讓平措醫生給你好好看一看。”

　　“總之，先回去再說吧。”

　　說罷，趙氏父子各自站到正方形“船”的兩個鄰角處，揚起雙手。

　　“船”居然動了起來。從父子兩站的角落處，小小的水花往外泛出，仿佛下面裝著馬達似的。

　　黃彬還在驚愕之中，就聽趙立傑說道:“卿雲叔，你也來幫忙呀，三個人更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