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父親書房門外,李恆敲了敲門。
“進來。”
李恆推門進入,順手關上了門,然後略微打量了一眼書房的布局,找到了父親桌案對面左側那把椅子,那是他每次來父親書房常坐的椅子。
“爹,我來了。”
李恆施禮之後,坐到了那把常坐的椅子上。
父親李元錫並不像是影視劇之中那種典型的腦袋大脖子粗,穿一身絲綢團花長袍的土財主形象,反而是一個相貌清臒,頜下三縷長須,頗有些儒雅之氣的人,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讀書人。
其實,李元錫的確是讀書人,而且曾經還考中過秀才。
只是後來考舉人的時候屢試不中,遂絕了走仕途的心,繼承了家業,專心地當起了地主老爺。
李元錫點點頭,示意兒子坐下說話。
李恆乖巧地坐下,就聽李元錫問道:“你身子沒事了吧?”
李恆道:“沒事了,多謝爹關心。”
李元錫看了兒子兩眼,臉上露出了一絲驚奇的表情。
今天的兒子似乎比以前身姿挺拔了不少,而且臉上的氣色也變得更加紅潤了,原本有點萎靡的精神看著也旺盛了許多。
“看起來氣色不錯,難道是之前吃的那些調理身體的藥起作用了?”
李元錫問道。
李恆也知道自己的變化肯定瞞不過父親,本來想要借著父親的話附和的,但是他心中一動,想到了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於是道:
“爹,我中午的時候小憩了片刻,竟然做了一個神奇的夢。夢中我看到了一位須發皆白的老神仙。”
“這位老神仙對我說了一番話,但是好多我都忘了,隻記得其中一些。”
李元錫皺了皺眉,追問道:“你記得什麽?”
李恆裝出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然後道:“老神仙好像說我家不可往西南而行,否則將大禍臨頭,家破人亡。”
李元錫一愣,西南?
保寧府治所閬中城不就在南江縣的西南方向嗎?
“哼,這種夢中妄語你也相信?”李元錫輕哼一聲道。
李恆繼續道:“兒子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那老神仙又說道‘老仙是本地土地,看你南江李家一向行善積德,頗有善名,所以不忍見你家罹難,故此特來點撥。老仙知道你這個小子自小體弱,百病纏身。如若老仙讓你沉屙盡去,自此身強體健,你自然就會相信老仙說的話是真是假了。’”
“那老神仙說完,我就見他手一揮,一道金光就向我撲面而來,瞬間沒入我的身體不見。我被驚醒之後,頓感身體輕盈,精神抖擻,原本有些昏沉的頭腦都變得清晰起來。”
“此事兒也覺得太過離奇,但是在爹面前自然是不敢隱瞞。”
李恆擺出一副乖巧聽話的乖寶寶樣子說道。
李元錫聽李恆說的離奇誇張,本想說一些“子不語怪力亂神”之類的話來駁斥兒子,畢竟他可不是沒有什麽見識的村野愚夫。
神仙鬼怪那套他自然是不信的。
但是呵斥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去。
因為眼前獨子的變化的確是非常明顯的,那挺拔的身姿,明亮的眼神,紅潤的臉色無不說明這一切都有可能是真的。
可,可是這怎麽可能?
對於李元錫來說,他一輩子最大的心病有兩個:
第一個自然是科舉屢試不中,沒有進入仕途。
但是現在人到中年,這份心思就更加淡了。
至於第二個,則是希望自己唯一的兒子李恆能夠康健平安,順利地接掌他李家的家業,然後多娶幾房妻妾,好為李家開枝散葉。
但是李恆卻因為先天不足,自小體弱多病。
雖然他不知道延請了多少郎中名醫為兒子診治,銀子花了不少,李恆更是從小抱著藥罐子長大,但是成效卻都不明顯。
轉眼十幾年過去了,李恆從一個病怏怏的幼童子長成了一個病怏怏的少年。
隨著兒子的長大,自己的日漸衰老,這件事逐漸成了李元錫的一塊心病,愈發地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他不是沒想過再生一個兒子,可是無論他再怎麽努力,也沒有生出第二個兒子。
悄悄地找郎中給自己診斷過後,李元錫這才明白有可能根子出在自己身上。
盡管他也偷偷吃了不少藥,甚至用了不少偏方,但是依然無濟於事。
他也只能死了心,將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兒子李恆身上。
可以說,希望兒子能好起來是他後半輩子最大的心願了。
可是沒想到這個多年一直無法達成的心願竟然就這麽輕松地達成了,而且還是以一種完全想不到的離奇方式達成的。
這讓李元錫又驚又喜,甚至是驚大於喜。
原因自然是因為這件事太過於匪夷所思了。
李恆看著老爹驚疑不定的神情,決定再給老爹下一記猛藥。
他突然站起身來,跨出兩步,來到了書房中間的空地上,開始寬衣解帶。
李元錫一愣,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麽?”
李恆道:“爹,我脫下衣服你一看便知。”
很快,李恆就脫下了外袍,除去了白色的內衣,露出了赤裸的上半身。
李元錫陡然之間雙眼瞪大,霍然起身,指著李恆:“你!你這……”
一時間竟然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對於兒子的身體他自然是非常了解的,雖然已經十八歲了。
但是跟家中那些同齡的下人的身形相比,李恆儼然是一顆瘦弱的豆芽菜。
別說肌肉了,肥肉都沒有多少,一副排骨身材。
雖然個子不矮,足足有一米八,但是身材瘦弱的好像一陣風都能吹跑。
可是眼前之人,卻是渾身的肌肉高高隆起,腹部的八塊腹肌輪廓分明,散發著一股強烈的猛男氣息。
若非那張熟悉的臉,他甚至都以為這是某個家中豢養的護院冒充的。
他見過那些護院打熬身體的時候,那渾身的肌肉就是這樣的。
但是那些人的身體卻是經過了長年累月的辛苦打熬才練成這樣的,可是自己的兒子一覺醒來就變成了這樣。
如果不是神仙顯靈,根本無法解釋眼前的事情。
看著老爹一臉震驚的樣子,李恆心中暗笑,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效果算是達到了。
只有讓老爹相信神仙顯靈的事情,那接下來的很多事情才能順利進行。
畢竟,這個家現在還是老爹說了算。
“爹,你現在相信兒子說的不是假話了吧?”,李恆適時開口道。
李元錫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擺擺手道:“先把衣服穿上再說。”
然後緩緩坐回椅子上一會看看李恆,一會又撫須沉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李恆也不再多說,依言穿好衣服重新落座。
書房裡沉默了下來。
李恆知道這件事他不能太過主動,必須得給老爹一點時間來消化這件事。
畢竟換做自己的話,也會感覺太過匪夷所思的。
良久後,李元錫終於開口了:“恆兒,那老神仙還說了什麽沒有?”
李恆搖搖頭道:“老神仙說若是爹信了他,他今夜會再次入我夢中教我。若是不信,那他就不會再出現,還會收回他的法術。”
李元錫聞言脫口道:“萬萬不可!”
李恆見狀,知道自己老爹已經信了自己的話,最起碼信了九成。
剩下一成也是多年養成的三觀形成的最後一絲羈絆干擾仍在發揮作用。
兒子好不容易沉屙盡去,還變得身體康健,他自然不想再讓兒子變回那個病怏怏的虛弱樣子,所以才會這般激動。
李恆道:“那爹你相信老神仙的話嗎?”
李元錫猶豫了一下,緩緩道:“如今不信也不行了。爹雖然以前不相信鬼神,可是看著你現在的樣子,爹不能不信。”
李恆道:“爹,那老神仙說的不能去西南,否則全家就有家破人亡的危險,您是怎麽想的?”
李元錫道:“我聽說張獻忠已經開始從湖廣向著四川進軍了,現在應該在攻打重慶府。而我們保寧府就跟重慶府相鄰。賊軍一旦攻佔重慶府,必然會派兵前來攻打保寧府。”
“賊兵若來,我李家灣勢必要遭受荼毒。我本意是想全家遷往府城閬中暫時以避賊兵。可如今,如今既有老神仙托夢,看來閬中也是去不得了。”
李恆道:“爹,兒子覺得就算沒有老神仙托夢點撥,閬中也非理想的避禍之地。”
“賊兵若是攻來,必然先取府城這等首要之地。而且,必然會有許多鄉紳大戶如爹所想前往閬中避禍。這些人必然攜帶了大量的錢財珠寶。到時候閬中滿城都是富貴人家,爹可以想一想,如果您是賊兵將領,會不會動心,會不會發重兵攻打閬中?”
“賊兵氣勢如虹,官兵一直節節敗退,連武昌那種天下一等一的雄城都被賊兵攻克,爹難道相信他們能守住閬中城嗎?”
“況且,若是我們去了閬中,屆時賊兵來攻,官兵定然會征發城中男丁守城。若是戰況危急,恐怕我父子也會被征發上城頭的。兵凶戰危,我父子極有可能會死在城頭。就算僥幸不死,一旦賊兵攻破城池,我父子也難逃一死。”
“因此,閬中是萬萬不能去的。”
李恆斬釘截鐵地說道,語氣堅定,眼神堅毅,神情嚴肅。
李元錫驚訝地看著兒子,臉上的神情既驚愕又欣慰,又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兒子竟然能有如此深刻的見解,而且說得句句在理。
看來兒子真的是受了神仙點化, 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以前的兒子雖然偶爾也會有一些想法,但是卻都是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想法,幼稚淺薄。
可是此刻兒子的一番話卻讓他驚喜不已。
“恆兒,你說得對,閬中是萬萬不能去的。既然老神仙托夢點化,那爹自然也不能不聽。若是今夜老神仙再入你夢中,你要好好問問老神仙我李家如何避過這場劫難。”
李恆聽到老爹的話,心中長長松了一口氣。
總算是暫時忽悠過去了。
飯要一口一口吃,城堡的建築圖紙現在還不適合拿出來。要給老爹一些消化這件事的事情,並且從驚愕難以置信到開始期待,那時候才是最適合的時機。
等到明天,自己再給老爹一個大大的震驚,循序漸進,讓許多事情變得水到渠成起來。
他起身道:“爹,我記住了。”
李元錫現在心裡已經初步相信了兒子被神仙點化並且用法術治好了多年沉屙的事情,開始詢問起李恆身體的一些變化的細節。
父子二人一問一答,李元錫的表情也越來越輕松,看起來整個人好像卸下了一個很重的負擔似得。
父子兩人在書房之中整整說了一個時辰的話,在外面傳來李大叫他們用晚膳的聲音才停了下來。
“恆兒,你記住,老神仙托夢的事情除了爹之外,你暫時不要跟任何人說。”
李元錫突然叮囑道。
李恆道:“孩兒省的輕重,父親放心。”
李元錫點點頭,父子二人這才出了書房開始前往廳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