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火如螢,書館內飄著茶香。
蘇瑾安安靜靜的等待,湯黃梁讀完之後,適才問道:“如何?”
“沉鬱淒婉,孤單淒涼,讀之令人肝腸寸斷。”
“你滿意就行!”
“再抄一首表達人生不同經歷,起起伏伏的詩詞。”
“不應該是一些表白情話的詩詞?”
湯黃梁說道:“這世道有太多‘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聖賢之輩,這樣詩詞,最能與之共鳴。”
“隨著你!”
蘇瑾稍微的思索,然後落筆。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一首《定風波》完成,他又寫了蘇軾兩個字。
湯黃梁臉面上卻是有古怪的神情,“你就差沒將‘軾’字寫成‘瑾’字。”
等他慢慢品讀之後,內心的震撼之余,又心道:“詩詞不是堆砌辭藻那麽簡單,如若沒有看盡人生百態的閱歷,完全寫不出這種滄桑大氣之感。這首定風波既是寫景,也是表達人生的哲理。在寒冷中有溫暖,在逆境中有希望,在憂患中有喜悅。韻味無窮,令人深思。他能寫出這詞,定然和母子兩人在琅琊郡艱難求生,相依為命。母親去世,又在蘇家不受人待見的生活及其後來入贅姬家,被人器重,自己開醫館,聲名鵲起的這些經歷有關系。”
“可以了不?”蘇瑾問。
湯黃梁溫和的說道:“抄都抄了,再抄幾首把,表達仰慕之情的!”
這種題材很多。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秦觀、柳永的千古佳句,被蘇瑾抄來之後送給湯黃梁,當然詩詞上面,是寫了署名。
滿足湯黃梁的需求,余下來的時間,閑談幾句之後,惦記著程卿的蘇瑾匆匆離去。
四海書館的館主拿筆蘸默,臨摹蘇瑾的書法,認真抄寫了起來。
月明星稀,夜色之下,敲過了亥時的鍾聲。
城市的燈火漸漸的開始消逝下去,如同遊動的浮萍,莫愁湖四周,依舊是燈火如晝。
行駛而過的馬車、拿著燈籠的遊人,或快或慢地在道路上移動著,湖面上波光倘佯,樓船來往間,燈火綿延。
豪華的船樓靠停,朱行舟、程卿走了下來。
朱家公子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開口說道:“姬梧桐肩負著姬家商市的存亡,所以她很要強,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這次原料漲價,大概能吃掉姬家全年八成的利潤,以價衝貨,她就撐不下去了,能想到的辦法,還是從原材料渠道下手,所以肯定會求你。耐心一點!”
“嗯!”
程卿對於姬梧桐的心思,朱行舟自然是知道的,但程家公子對於他的一些想法,卻是全然不明白。酒樓的商宴之後,眾人到莫愁湖的船樓聽曲賞舞,看到程卿情緒不佳,被蘇瑾套過一次話的朱家公子這一次三言兩語就套出來了酒樓外程卿找姬梧桐,但是卻被冷漠拒之事情。
都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再做一些對症下藥的事情,對於朱行舟而言,信手拈來。
他分析姬梧桐的性格,對於這樣的女子,就要斷絕所有的希望,對方肩負著姬家在商市上的存活,所以走投無路的時候,定然會登門服軟,到時候,還不是予求予取。
對於姬梧桐性格也有所了解的程卿自然讚同朱行舟的分析。
月光潑灑下來,落在他那張也算俊秀的臉上,然此時的神情,卻已經有些失去理性的癲狂。
征服姬梧桐,這始終是他所想。
可有些事情的發展走向,終歸和自己想象的偏差太多,按道理,蘇瑾不過是一個頂著庶子頭銜的小郎中,雖然因為姬家家主的原因,和姬梧桐成親,但兩個貌合神離才對。
可看到姬梧桐,她都是親昵的挽著郎中手臂,之前在酒樓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更是夫唱婦隨的樣子。
而這些都是自己無法忍受的。
自己給了姬梧桐最後一次機會,她冷漠對峙,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麽情面好講的。
這樣想的程卿面色逐漸扭曲了起來,他點頭對朱行舟開口:“我會讓姬梧桐後悔的!”’
“姓張的,看拳!”
灰色,帶著面罩的人影毫無征兆衝了過來,揮出的一記右拳猶如怒潮般破開風力,轟在了程卿的面門上。頃刻間,他的整個面部都開始扭曲,拳勁掀起的波浪般衝擊紋路帶著破皮碎骨的鮮血,由頭部瞬間擴散。
程卿如被打出去的炮彈,身體騰空而起,倒栽向船樓的甲板。人影后續的出手如風,猶如咆哮的猛虎,揮舞、跨步、疾旋、分筋錯骨,三皇炮錘,勢如雷霆。
朱行舟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練了一些拳法,然武道入門都不是,轉瞬之間,在和人影的交手中右臂脫臼,胸口接二連三的重拳,緊隨程卿,他也被砸向了船樓的甲板。
因為朱行州和程卿交頭接耳的說事,跟著朱家公子的武師在稍遠的地方,人還沒有下船樓,陡然之間,他就看到倏然的交鋒之後, 自家公子被砸到了船上。
武師暴怒,
身法、出拳激起剛猛的破風聲中,武師衝向灰影,對方拳頭如同轟然砸出的大炮。刹那間也攻了過來。
出拳時腳步配合身形、脊柱,縱躍發力,拳法凶猛、連貫。
轟的一身,拳頭的對壘之後,武師身體一晃,向後倒退了出去,如影隨形貼上的人影縱躍而起,膝蓋凶狠的撞了過來。
“嘭!”沉悶的撞擊中,武師手足舞蹈的被頂向了莫愁湖。
灰影扭身便撤。
“殺人了!”
尖叫聲響起,更多跟隨著家主們到莫愁湖的護院、武師衝了過來.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烏篷船靠近。
雲蝶著青裙、戴帷帽,彎腰從船艙走了出來,站在船頭。
輕盈的躍起,落下的時候蓮足點了一下水面,穿過月輝,落在船樓甲板。
“刺客!”
拿了兵刃的一名程家武師奔行如虎,手中大環刀劈過長空,一往無前。
雲蝶側身移位,左手抬起,以手指硬生生穿入刀背銅環,將近在咫尺的刀鋒停在身側一尺,斷了對方所有的攻勢。
“怕”劍鞘砸在對方臉上,武師皮開肉綻,委頓向地面。
一道劍鳴清越的響起,劍雨落向被攙扶起來的程卿。
所有的光和影消失的時候,程卿喉嚨上冒出豆大的紅點,雲蝶則從甲板眾人的人視線中失去了蹤影,只在地面的留下了一個沾了湖水的足印。
樹影婆娑的湖畔,她追向遠去的灰影。
那灰影,自然是蘇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