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舍裡的光芒溫暖瑰麗,像是從漂亮的油畫中浸出來的一般。
蘇瑾順著姬梧桐的話,開口說道:“朱砂、茜草、馬蘭花、冬青、鼠尾葉等等,當日我去染坊的時候看到過,都是植物染色的主要材料,也是醫藥的藥材。藥材分揀、研磨的流程和提取染劑是差不多的,加上我在琅琊郡的時候幫母親在染坊打工,所以觸類旁通,知道這些方法。不過我覺得家裡面從南吳購買的染色方法,似乎有點問題。”
姬梧桐蹙眉:“此話怎說!”
“掉色是因為不溶性染料之間日曬牢度相差較大,所以需要其他的染劑中和,可一個成熟的染色方法,理應不會出現這樣問題。”
姬梧桐立刻將自己帶入了殺手角色。
“所以相公覺得是有人故意為之!”
“嗯!”
“可染色方法是二爺購買的。”明月驚訝說道。
蘇瑾開口:“和二房應該是沒關系的,不排除商市上有競爭對手使了手段。”
“小姐,以前周家就做過這樣的事情。”雲蝶提醒。
姬梧桐搖頭:“方法是二叔從南吳購買的,周家和我們的競爭主要在離京及其北方商市,不可能從南吳那邊下手。”
“可程家也沒動機,他們做事素來光明正大。”雲蝶也將自己帶入殺手角色。
“雲蝶要是栽培一下,確實是娘子的好幫手。”蘇瑾心道,順著自己的一些猜測,他開口:“有沒有可能是朱家,朱家以前在琅琊郡做布緞生意,前一陣子才到京城,要爭商市。”
雲蝶脫口而出:“小姐,不可能是朱公子呀?”
蘇瑾內心一愣,從雲蝶的這句話中能聽出來,娘子和朱家的公子哥似乎比較熟悉。
怎麽突然有點兩人還有一種道不明關系的感覺。
姬梧桐明顯也是愣了一下,隨後內心有些惱怒雲蝶多嘴。
她看著蘇瑾發呆的樣子,忍不住解釋:“相公莫要多想,朱家的公子叫朱行舟,我和他沒什麽關系。”
雲蝶慌不迭的點頭解釋:“就是程公子那般的人。”
姬梧桐衣袖下的右手稍微捏了一下,攥成拳頭,她有揍雲蝶的想法。
雲蝶這麽一說,蘇瑾明白了那個叫朱行舟的人和姬梧桐的關系。
丫鬟口中的程公子就是程卿,姬家的原料供應商,當日姬梧桐從琅琊郡回來,對方便牛皮糖那般跟著娘子到了姬府。
那件事情之後,自己隨著娘子參加了幾次商會,程卿也在,也就是這個期間,發現程卿在追求娘子。
所以雲蝶口中的朱行舟自然就是程卿這種人。
娘子掌管姬家商市,琅琊郡又是越國紡織業最發達的地方,不管是做商市還是考察學習,去琅琊郡的頻率較多,雙方應該是在這個過程中認識。
接下來的事情,對方或許就想著追求娘子,當然,也不一定是追求,兩世為人,蘇瑾知道女強人的這個標簽,其實對很多色胚相當有吸引力,況且娘子國色天香的這種女子。
征服一個美女標簽的商業女強人,這大約是很多商市上呼風喚男人最喜歡的事情。
念及此時,蘇瑾突然覺得朱家上京,動機似乎很明顯了。
正常的商市開拓之外,或許還有“得不到的就毀滅”這樣的想法。
小樓的簷下的燈籠透出微微光芒,蘇瑾看著姬梧桐表情,朗然點頭。
“嗯,知道了。”過了片刻,他又想了想,“那你跟他到底什麽關系啊?”
以姬梧桐的性格,既然都說了沒關系,蘇瑾再要追問,自然不喜,可如今聽到蘇瑾這樣問,內心裡面,卻莫名的有點喜歡,撇開殺手身份,這大約就是女子面對自己相公,最真實的女兒家心態。
所以姬梧桐很認真的說道:“就是在商市上認識的人,程家是我們蠶、棉的主要供應商,也是朱家的供貨商之一,做生意就是這樣,通過一個人,總能認識其他的,不過朱家和我們在琅琊郡是競爭對手,自然不會有深層次的交往。”
蘇瑾輕輕點頭:“是這樣呀!”
初冬的時節,房間裡面的溫度其實不算低,穿著裘衣的蘇瑾覺得有點悶熱,他自顧自的脫衣服。
姬梧桐稍微的扭頭,可想著對方是自己夫君,又不過是脫裘衣,所以又將視線轉了過來,蘇瑾則坦然自若的穿上了水月白的長袍。
“當日二叔說朱家勢大,紡織技術要超出我們,掌櫃、夥計也都精明能乾,娘子可想過接下來會怎麽應對。”
“怕是只有壓低價格這個方法。”
“那就是打價格戰了。不過沒有技術優勢的前提下,我認為反而會將自己陷入在泥潭當中。”
姬梧桐稍微的錯愕了一下,感覺自家相公在商市這個層面表現出來專業性和他以往的經歷有點不相符。
“娘子去潯陽的這段時間,其實我都在研究這個問題。”蘇瑾解釋了一下。
“難怪最近這段時間,姑爺倒床就打呼嚕,原來都是被累著了。”如此作想,明月想到自己整日去茶樓聽說書,好像有點遊手好閑,很過分。
“相公可想出什麽來了?”
修行春雷呼吸法,精神提升,記憶力更加出眾,靜思往事如在目,蘇瑾結合了原主的一些經歷及其另一世學識,他先是活躍氣氛的說道:“可以做一些改製,比如從服務下手,對布行夥計從禮儀層面做一些規范,就像是有顧客進門,可以說‘歡迎光臨’”
姬梧桐原本是擺出了專心致志聆聽的姿態,猛地聽到蘇瑾這樣說,她臉上表情複雜,似乎是掙扎著想要將認真的表情持續下去,就那樣繃了幾秒鍾,終於忍不住噗的笑出來。
“呵,呵呵,相公……這樣的規范,會將顧客嚇跑的!”
蘇瑾內心則讚歎了一聲:“娘子這一笑,真的是‘美目盼兮笑顏如花綻。”
雲蝶、明月發懵的不行,這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小姐巧笑嫣然。
蘇瑾對著姬梧桐也溫和的笑了笑:“那就從另外一個層面,我去染坊的時候,看到了我們的提花機,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先將棉紗染成所需的顏色,然後用這些色彩的棉紗通過提花技術織造成含有多種圖案的棉布。”
姬梧桐蹙眉,思索之後說道:“相公說仔細一點。”
“不同色彩的經紗在牽經時交錯排列,再讓不同的緯紗在織造是交替織入,再利用束綜提花裝置,織造大提花織物,如此一來,生產的效率會大約會提升數倍,效率提升上來,生產成本則會降低,娘子要是打價格戰,自然就有優勢。”
蘇瑾說的其實就是歷史課本上的“錯紗配色,綜線挈花”。
姬梧桐有點被驚訝到了。
“相公你嚇到我了。”
蘇瑾抓了抓頭髮:“要不娘子將我打一頓。”
“噗!”姬梧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蘇瑾也笑了一下,繼續說道:“這套流程,能提高生產效率,降低成本,不過我建議娘子不要著急壓低價格。”
“這又是為什麽?不應該是以價衝貨的好機會。”。
“是以價衝貨的好機會,低價衝貨,但這也壞了行情,他們會聯手起來打壓你。二叔說過,周家曾經以買通夥計的手段替換我們布緞,以疵充優。”
“確實如此。”
蘇瑾點了點頭:“所以周家早就在處心積慮的針對我們,如今朱家又到了京城,要搶商市,如果染色方法真的是朱家所為,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在商市上有動作,除了拉攏一些供應商,提高價格的手段之外,能讓我們崩盤的就是壓低價格,到時候你就一步步跟進,他們兜不住了,自然又會提價,這個時候,以價衝貨,破壞行規由頭就不會落在姬家身上。”
“姑爺,為什麽小姐壓低價格,就是破壞行情,他們壓低價格就不是。”
“商市的話語權,都在資本手中,他們有資本,遊戲規則自然也在他們手中。”
“哦”明月點頭。
其實丫鬟一點都沒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