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自集英殿的屋簷瀉下,在青石地上灑出細碎的光點。
三人分別放下絲線,拿筆蘸墨。
蘇瑾寫道:“脈象長堅一狸貓”
許大夫定論:“珠滾玉喜顯孕兆”
華太夫輕微吸口氣,他心道:“即為大夫,要有醫德,實事求是。”
筆鋒落下,字跡盡顯。
“風濕容於皮膚,與血氣相搏,其肉突出,如花開狀。”盡可能的描寫委婉,但華大夫終歸還是寫上了花柳病。
他輕微的吸口氣,將毛筆放在筆架上。
太醫院的醫官拿了三張診斷病例,交給石冷情。
院長自然是知道屏風那一頭是狸貓。
看著三份病例,他余光掃視三人,進入偏殿。
“結果都出來了?”蕭譽問。
“出來了,請皇上過目。”
越皇拿了病例。
不久之後,偏殿內響起笑蕭譽的大笑聲:“狸貓也有花柳病?”
聲音渾厚,傳到殿內。
華大夫、許大夫腦子嗡的響動,似有粗如山嶽的雷電劈入。
“狸貓,懸絲問診的對象竟然狸貓。”
兩人尷尬,低頭看著靴子下的青石地面,都有摳個縫鑽進去的想法。
畫梁雕棟的偏殿。
石冷情說道:“按照之前考評分數及其懸絲問診的結果,蘇瑾表現最優,但數科白卷,還請皇上定奪?”
蕭譽開口:“就探花把。”
“華樞綜合考評其次。”
華大夫名華樞,樞字取自醫經《靈樞》,綜合考評排第二。
蘇瑾數科白卷,被評為探花,狀元自然便是華樞。
“就華樞”
“微臣明白!”石冷情點頭,對於這個結果,自然是滿意的,皇上如此定論,自然有平衡的意思,蘇瑾狀元,貢院那邊知道他數科白卷的儒生定會冷嘲熱諷,國子監這邊也會有微詞,探花身份,在太醫院為官,厚積薄發,他約莫會成為史無前例,風光無人能及的探花郎。
石冷情離去,蕭譽臉上浮有笑意:“唯有牡丹真國色,蘇瑾,你真是太醫院最名副其實的探花郎。”
華樞狀元,許大夫許涵文榜眼,蘇瑾探花。
集英殿中官宣時,禮部這邊已經有官員離開皇城,駕車直奔貢院放榜。
華樞、許涵文不約而同走到蘇瑾這邊,恭喜之後開口問道:“蘇大夫診斷的結果如何?”
三人診斷的病例並沒有公開,華樞、許涵文只知道懸絲問診的對象是狸貓,但並不知道蘇瑾答案。
“喜孕,花柳。”蘇瑾低聲說道。
華樞、許涵文內心瞬間舒暢了起來。
…………
細碎的雪花自陰霾的天空落下,有貢院的儒生、禮部官員走了出來,將經考的榜單張貼了上去。
人群中發出一陣陣的驚呼聲。
上榜的欣喜若狂,落榜者失魂落魄。
明月墊著腳尖,看到蘇瑾的名字的之後大喊著:“老爺、夫人,姑爺是探花。”
姬清河、秦紅棉心如落石。
徹底踏實了。
看榜的蘇秀眼神凶戾,低聲罵一句,分人群離去。
陳岩五內雜陳,自己的名字也在,最末位。往後隔三差五就能看到那個惡婿。
…………
四夷館。
黑色的馬車行駛出來,沿著長街行駛向莫愁湖。
車廂內坐著的慕容雪虎,也就是姬梧桐刺殺未遂的齊王。
齊王身材魁梧,濃眉大眼,高鼻闊口,一張四方國字臉,頗有風霜之色,顧盼之際,極有威勢。
車輪聲傳動,慕容雪虎意識內想著莫愁湖那邊和三皇子蕭岱岩即將要商談的一些事情,比如燕國扶持奪嫡,還有就是慕容綺遭遇刺殺的事情調查進展如何。
間或時刻,他的意識裡面,還會想起慕容綺、蘇瑾。
“綺綺似乎有點喜歡蘇瑾,他又是贅婿,這件事情倒是棘手。”慕容雪虎揉了揉眉心。
馬車沿著長街行駛向莫愁湖。
銀裝素裹的湖畔,青石長街上,一名風姿雋爽的男子在落雪的地面作畫,引來圍觀的無數文人墨客叫好。
不久之後,先生離去,文人騷客們走了一批又來一批,看著以雪為墨繪出來的莫愁湖雪景圖。
黑色的馬車自遠而來,文人墨客散開,車輪碾過雪地。
壓實的白雪如毯,掩蓋住了青石上面的無數縱橫交錯的繁瑣線條。
車廂內的慕容雪虎面色猛地凌厲了起來,眼有精芒。
齊王感受到了空氣中強烈的元氣波動。
下一刻,車輪地下青石上縱橫勾勒的線條當中,規律流動的元氣觸發了天地間最猛烈的殺機。
地面的積雪開始震動,飛舞在空中的雪花就像是被什麽牽引一樣,襲向馬車。
雪花落在車廂上,車廂片片碎裂,落在車轅上,車轅寸寸斷開,落在拉車的駿馬上,駿馬一瞬間變的血跡模糊。
前方騎馬的兩名侍衛雁翎刀出鞘一尺,就被襲身而來的雪花切割的四分五裂,連同騎乘的高頭大馬變成一堆碎肉。
“是神符師,地上有人畫了符。”
慕容雪虎猛地想到了一個人,鐵衣社的神符師邱丹生。
轟一聲,車廂四分五裂,慕容雪虎躍了出來。
身形適才落地,四面八方的雪花如雪刃,在齊王身上割裂出一道道猩紅的血跡。
視野當中,有白衣女子身影翩若驚鴻而來, 雪花紛飛,女子隨手出劍,近乎藝術感的華美,被迫停的雪花在空中刷的停留一瞬,形成一條直線,激射向齊王。那雪劍竟然給人可以斬碎橫在前方一切的錯覺。
“寒光驚日月,猶如龍出海”的一劍。
慕容雪虎的拳罡砸碎襲身而來的雪劍,他轟來的拳頭已如同怒潮一般,朝著對方整個人,吞沒下去。
拳罡激蕩,掀起女子頭上帶著的帷帽,黑色的面紗下,隱約呈現出來的是姬梧桐柔和精致的面部輪廓。
四周的文人騷客喊叫著四下躲避,唯獨有身穿青衣,神態蕭疏軒舉的夫子一動不動。
他看著驚神一刺的長劍,勢如猛虎的齊王,一字千金的說了一句話。
“莽莽朔風吹,一寒氣崔嵬”
夫子言落,慕容雪虎猛地覺得識海中就像是插入了一把小劍,被惡意的攪拌著。
精神刹那恍惚,迎面而來的長劍貼著齊王的手臂點穿入他的胸口。
“噗!”
“嘭”
兩道人影驟然分開,姬梧桐在雪地中倒滑出數丈,轉身掠向莫愁湖畔的山林。
夫子消失在人群。
碼頭那邊,三皇子的侍衛衝了過來。
身子倒下去的時候,齊王又想到了一個人。
岑夫子,鐵衣社主控精神的殺手念師。
“岑夫子、邱丹生都來了,刺了自己一劍的女子應該就是玉嬌龍,鐵衣社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三人竟聯手一刺。這應該是史無前例的刺殺了把!”
意識逐漸模糊的時候,齊王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