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手親手製作的江南點心最是精美,味道也是上佳,可惜君不苟是個喜愛手把大肉的乾飯人,略略吃了幾塊就沒什麽胃口了;眼看華燈將上,蘇小手胸前的團花紐扣系的還是緊緊的,就知道自己到了應該離開的時候了。
望著君不苟槍杆般挺直的背影,蘇小手眼中流露出一絲挽留之意,只是很快便消散,心中暗歎一聲:“並非妾身不欲留君,隻歎時機不到,今日若是留了你,就等於是妾身害了你呢......”
君不苟倒是心性灑脫,出得弄玉樓來,被帶著絲絲涼意的春風一吹,心中那絲遺憾也就消散的無影無蹤,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剛好看到街邊有個賣鹵菜的老婦,便買了二十斤醬牛肉、五隻風雞,打上八兩米酒,在手中提了,大步向‘歸人巷’走去。
大貞與南方土越的戰事停了這才幾年啊,朝中諸公卻早就忘記了那場長達三年的殘酷戰爭,可是‘歸人巷’中的老弱婦孺卻永遠不會忘記一個個離去的親人。
歸人巷中無歸人啊......
這個承京城最低等的棚戶區內住的都是些陣亡士兵的家人,他們戰死了,家中的頂梁柱也就折了,剩下的老弱婦孺貧苦無依,於是就被朝廷統一劃到‘歸人巷’中居住,每月會發些堪堪保命的粗糧。
像這樣的歸人巷,整個承京足足有七十二條,君不苟購買的房屋就在第八條歸人巷中。
大難不死得了機緣奇遇後,君不苟做了拿人頭換錢的捉刀人,乾這行的最是要低調,千萬顯擺不得,所以他就在這第八條歸人巷中購買了兩間殘破的瓦房。
有中人、有地契,這就算是在大貞朝有個家了;每次刀頭舔血歸來,走入這兩間瓦房的時候,倒也有幾分家的溫暖。
距離巷口還有十數丈,乾元真罡已從面部毛孔溢出,瞬間拉吸轉化空氣中的各種元素物質,在君不苟的臉上凝成了一張假臉;赫然是個三十出頭、面色微黃、左唇下還有個豆大黑痣的普通中年男人模樣。
走進歸人巷,君不苟笑著揚了下手中的鹵菜,真罡震動喉結化成的公鴨嗓劃破了夜晚的寧靜:“今天都這麽乖啊,早早的就都睡了?那曾叔叔可就要獨享這些美味的鹵肉了哦......”
‘啊呀呀,是曾叔叔回來了哦!’
‘有肉吃了啊!’
‘狗剩、鐵蛋,我比你們跑得快,回頭你們分到的鹵肉可要有我一半呢!’
‘曾叔叔,這是媽媽做的桂花糖,我都沒舍得吃呢,專給曾叔叔你留的......’
君不苟聲音剛落,歸人巷就沸騰了起來,一個個小小的身影從旁邊破爛不堪的房子內衝出來,高高舉著小手,口中叫著曾叔叔。
這些苦孩子都是沒了爹的苦人,跟著娘親或爺爺奶奶苦挨日子,平日裡不到過年是見不到一絲葷腥的,自從曾叔叔搬進了這條巷子,他們就隔三岔五的有肉吃了。
這年月,有肉吃就很好了。
有時苦難也是一種財富,所以君不苟也僅是在他們苦難的童年和少年時代給他們一點幸福和希望,卻不會把這些孩子當成自己的責任背在身上,因為對於一名捉刀人來說,這是大忌!
這些孩子需要在苦難中學會成長,他能夠做的,只是在這些孩子逃離苦難的路上,給他們一些小小的慰藉而已。
毛丫是最聰明的孩子,一下跳到君不苟懷中,從口袋裡掏出半塊已經乾硬的芝麻餅,低聲在君不苟耳旁道:“媽媽做的芝麻餅可好吃了,丫丫專給曾叔叔留的,隻給你吃......”
君不苟哈哈大笑,取出一盒糖果塞進毛丫的小手中,又把兩斤醬牛肉、一隻風雞和幾兩散碎銀子遞給毛丫的寡母,看得旁人無不眼熱。
“孩子們都有,都有......”
鹵肉很快就分光了,每家大人也都得到了君不苟饋贈的銀兩,這幾兩碎銀可以讓他們大半年衣食無憂。
歸人巷的男人們交口稱謝,女人們望著君不苟目光迷離;在他們眼中看來,君不苟身上充滿了神秘感,沒人知道他究竟做的是什麽營生,為什麽有這麽多的銀子。
有人在看到君不苟背後的布搭子中不小心露出了劍柄,就會裝作像是什麽也沒看到一樣,而且很快就把這件事忘記的乾乾淨淨。
要是遇到有官府的人來盤問,他們就會眾口一詞的為君不苟編造一個合理的身份, 這些經歷過無數苦難的人太知道該如何應對官府的人了。
分享利益,從來都是保守秘密的最佳方法。
君不苟提著剩下的酒肉走回自家院落,看著月色剛好,乾脆也不進屋了,就在院中石桌上擺開酒肉,自斟自飲。
君不苟上輩子就不是個狗熊,這輩子更是刀頭舔血的捉刀人,可是酒意漸漸襲來,也會回憶那個霓虹燈彩的現代世界,也會惦記那個世界的父母。
舉起手中酒,遙敬向西南方向,承京城是大貞的極北之城,再往北可就是萬裡流沙的不毛地了,如果按照‘那個世界’的版圖,父母正是在西南方向。
“不愧是天下排名第九的捉刀人啊,你居然能夠發現我?”
滿是詫異的聲音在西南牆下響起,在君不苟微微張大的瞳孔中,一道微弱的黃光閃過,現出一個身著黃色短衫的男人,一頭長發披散兩肩,胸口滿是濃密的黑毛。
看著就不像什麽好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人!
“我......”
十裡坡土地公一咧嘴,露出森森白牙,準備用笑容表達自己的善意。
只是他這笑容實在詭異,再加上手裡還提了個黑色口袋,裡面塞了四個足有小孩腦袋大的‘妖肉包子’......
“好孽障!
原來傳聞非假,這個世上果有妖魔!
只可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是自投來!撞到我的手上,豈非是找死!”
酒壯英雄氣,君不苟長笑一聲,右手微抬,一道如雪劍芒已向張土地當胸卷去。
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