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定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慢慢地收斂起來。
眼下的場景以他的眼光來看,其實是非常奇怪的。
畢竟這地方,按理來說不應該是這樣的。
或者說,喬定出現在這裡的時候,這個地方的進程,就應該已經發生了變化。
只不過喬定並沒有表現出什麽,所以才會一直在等著。
正因為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所以喬定才會這麽做這樣的事情。
不過眼下麻煩的是,這些人究竟做算做些什麽。
“輸了三十枚都給我?”
洪海子不傻,一看崔林的模樣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只有兩種選擇,和趙白夜賭,並且以紅鼎換千年駐顏丹,還有一種是和趙白夜賭,並要求更換賭注。
選前者自己在失去千年駐顏丹的同時會收獲綾羅山眾女的大量好感,選後者自己一定得不到崔林的原諒,但一想到自己原本還打算要賭趙白夜的悟道丹這件事就覺得心口一抽。
但眼下自己身邊還有一位綾羅山的佳人,他又不傻,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和崔林唱反調,他在心裡暗罵趙白夜詭計多端,在崔林的面前說這個,但現在也只能捏著鼻子承認自己的失算。
“林林,為了你,我願意和趙白夜對賭。”
心裡怨懟歸怨懟,但該刷的好感度還是要刷的,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夠賺到的東西了。
“不悔······”
崔林的眸子,像是被石子激起波瀾的平靜湖面,點點星光在她的雙眸裡綻放開來,洪海子多年追求,她總是掀起其花心濫情,但如今想來,這人對自己也是極為愛惜的,否則他怎麽可能為了自己賭下沒興趣的駐顏丹呢。
想到這裡,崔林的臉上逐漸升起緋紅,眼中情動之火緩緩燃起。
“哦?洪海子,你確定要和我賭?”
趙白夜暗笑一聲,心裡已經將紅藥鼎當成了自己的東西,而且千年駐顏丹雖然難以煉製,但如果有紅藥鼎的幫助,他有七成把握,將千年駐顏丹煉製出來。
“當然!紅藥鼎賭你三十枚千年駐顏丹!如何!?”
洪海子一咬牙,面上浮現極度為難卻又不能舍棄面子,讓崔林傷心的表情,這更加重了趙白夜的猜測,那就是洪海子本人,對於這場煉丹大比的結果也是不看好的,於是他更加得意了起來。
“不行!五枚千年駐顏丹!”
趙白夜張開五指,朝著崔林比劃道,他是想拿崔林當成突破口,迫使洪海子答應下來這種完全不平等的條件,然而他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崔林此刻正陷入了對洪海子的情誼當中,於是得意洋洋的趙白夜迎面看見了崔林那雙似是要殺人的眼睛,頓時渾身發冷,手腳冰涼。
“我已經決定拿出半數身家,跟在不悔身後下注了。你若是不想賭,又或是不敢賭,那就早早認輸,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崔林和洪海子徹底站在了一條線上,索性崔林也就冷笑一聲,將心裡的話說出口來,給趙白夜臊得臉色通紅。
“你這廝!難不成是在耍我?”
洪海子的臉色瞬間就拉了下來,五枚沒什麽用的駐顏丹來賭自己的絕世仙鼎,就算是不懂行的人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這完完全全就是把自己當成傻子在耍,於是洪海子十指捏拳,骨節發出如炒豆子般的聲響,心底已經不快到準備出手教訓趙白夜一頓的程度。
趙白夜也頓時發現了不妙,他在藥師峰待久了,忘記了洪海子是仙雲門的三長老,也是仙雲門排的上號的強者,而且還是脾氣暴躁的性格,自己若是真惹急了他,今日說不得就會在所有人的面前上演一場“全武行”,到時候丟人的可是自己。
於是他話鋒一轉,嘴上賠笑著說道:“錯了錯了,是十五枚千年駐顏丹,十五枚。”
雖然這也不是什麽公道價,但至少還能說得過去,只是現在受了辱的洪海子不幹了,反正現在他有著崔林撐腰,自然是梗著脖子說道:“三十枚,少一枚都不行!愛賭不賭!我還真就不慣著你!”
他心裡倒也有著乾脆教訓趙白夜一頓,讓他明白拳頭大的道理也硬,只是無奈大長老也在這兒,他也只能亮了亮自己的拳頭,告訴趙白夜給我等著。
“二十枚千年駐顏丹,外加藥師峰不阻礙劍門山煉丹售丹,如何?”
趙白夜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除了向大長老求助之外,還真就沒有辦法和洪海子在拳頭上一較高下,但他深知“寧惹重霄,不惹洪海子”這句話在仙雲門的正確性,於是他想了想,嘴上說著再多的東西,只要趙如誨獲勝,那麽一切都是值得的,於是他很果斷地許諾了這些東西。
“哼!便宜你了!”
洪海子冷哼一身,表情有些抽搐,似乎有些色厲內荏的意思,其實心裡早已經樂開了花,有喬定的技術墊底,不論趙白夜付出再多的東西,都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兩人忽然心有靈犀地對視了一眼,同時露出貌似親和的笑容,實際上心底都在得意大小,默認對方就是足以稱之為傻子的“送財童子”。
賭局既然成立,那麽就要找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來做見證,三人想來想去,最終還是將目標打到了大長老的身上。
“我去和大長老說吧。”
崔林此時此時滿心都是千年駐顏丹著五個大字,一聽賭局要開,連忙取過兩人藏著寶貝的戒指,自告奮勇地走到大長老的身前,將事情複述了一遍。
大長老默默點頭,接過儲物戒指,將其中的紅藥鼎和二十枚千年駐顏丹抽離出來放到自己的手邊,輕輕打了個手勢,站在他右後方的童子立刻走上前來,嚴肅地朝著大殿之下的諸人開口。
“今日煉丹大比,仙雲門中開了兩項賭盤,一項由仙雲門劍門山蔣留行發起,在場所有人都可以參與的金銀之比,歡迎諸位參與,僅供娛樂。”
“另一項則是由仙雲門三長老,劍門山山主洪海子,以及藥師峰山主趙白夜發起的賭盤,此賭盤由仙雲門大長老和諸位做見證,藥師峰拿出二十枚千年駐顏丹、一份契約,劍門山拿出一方仙鼎做賭注,賭此次煉丹比試的勝者,是藥師峰的天才趙如誨,還是劍門山的新人喬定。”
這下子,整個廣場就像是被點燃了的薪柴一樣,全都沸騰了起來。
“煉丹大比有什麽好看的!真要看還得是賭局!”
“豁!今日的賭注可不低,千年駐顏丹,聽這名字就知道極難獲得,還有這以仙字開頭的爐鼎,估計是無價之寶吧?來此一趟,可算是賺大了。”
“第一場賭局在哪兒報名?我要賭趙公子獲勝,賭注······就拿這柄價值十兩銀子的鐵劍!”
“你這廝!竟然拿一柄破鏽的爛劍下注!你可真是個小天才!既然如此,我就賭價值百兩的藥材!賭趙公子勝!”
一時間,整個賽場變得喧鬧不止。
這一切都被趙如誨看在眼裡,他聽著眾人全都鬧哄著要給自己下注,頓時滿眼笑意,雖然剛剛在紅衣女子那兒吃了癟,但此時的情況,也算是極為長臉,他忍不住瞥過眼睛,試圖從紅衣女子的臉上找到一絲懊悔。
然而······
“小柔兒,把劍匣裡地十二的那柄墨劍拿出來。”
紅衣女子對於周圍的一切仿若未覺,甚至表現得連多看一眼都嫌煩,似乎趙如誨在她的眼中,和路邊的石子差不多。
她撇著秀氣的眉毛,眼中的絲絲媚意勾勒出令人心慌意亂的色彩,她雖然表現得非常無聊,但這樣淡淡的一顰一笑當中,讓目不轉睛盯著她的趙如誨忍不住吞咽了一大口唾沫。
但紅衣女子依舊是參與了這場對於她來說很無聊的賭局,甚至還用上了前代殿主珍藏多年的東西。
“主人!天地十二劍可是前主人的寶貝啊!怎麽能拿它們來做賭注呢?”
小柔兒大驚,臉色都快要變了,雖然前殿主破事不乾,一天到晚就喜歡帶她去偷看美男,吃喝玩樂一樣都不落下,但前殿主對自己很好,或者說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很奇怪,但很讓人安心。
只是因為這樣的性格,導致她對於太陰殿內的波雲詭譎一概不理會,所以整個太陰殿在過去的幾十年當中,說是風雨飄搖也不為過,直到在她離開後,繼承了前殿主“遺產”的紅衣女子,反倒是兢兢業業地處理了太陰殿的全部紛亂,將太陰殿重新變回一個整體。
只是紅衣女子這般隨意地使用前殿主的“遺物”,讓她稍微有那麽一點兒不開心。
“沒事,反正姓江的已經把家底全都給我了,天地十二劍也按照她的遺言,想送給誰就送給誰,再說了,這些什麽天地十二劍,本來就是她為了滿足收集癖搶回來的。”
紅衣女子擺了擺手,滿臉的無所謂,這些劍雖然很名貴,但對她來說也僅僅只是名貴而已,她的武藝勝在道術上,這些名劍對她來說和破銅爛鐵也沒什麽區別,而且她隻想拿著這些名劍裝杯,今日雖然帶了錢財,但有什麽比突然出手的名劍更有面子?
小柔兒歎了一口氣,捧出身後小廝抱來的檀木劍匣,劍匣上雕刻著複雜古樸的花紋,花紋扭轉,如同被微風吹皺的水波,泛起絲絲波瀾,柔軟白皙的手掌在劍匣外輕輕一拍,劍匣裡就像是有什麽活物被驚醒,在掙扎起來了一樣。
小柔兒在劍匣的某處輕輕一按,一柄渾身墨色的長劍從劍匣中飛出,伴隨著一陣長劍清鳴,墨色劍身在空中劃出一道黑芒,落入小柔兒的手掌當中。
那是一柄自末梢開始,便渾身墨黑的長劍,劍鞘樸素,卻由玄鐵鑄成,雖不曾出鞘,但依舊泛著令人心悸的寒光,劍身周圍仿佛有著將光線吸收殆盡的漆黑,似乎就連人的目光,都能吞噬一空,劍鞘之上刻畫而出的“墨”字,令人移不開雙眼。
“嗯!?那不是名劍輕海墨嗎?”
有人認出了墨劍的模樣,畢竟是數十年前名匠趙淵心血來潮,使用最軟的香洲軟石和最硬的青海模式所打造出的墨劍,當時所有人都不看好這柄劍,畢竟最軟的礦石和最硬的礦石,這兩種極端根本就沒有打造出名劍的可能,這就像是火焰和冰塊塞到一起,只有一方能夠活下來,然而活下來的一方,也會被削弱到極點。
輕海墨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鑄造了出來,據說煉製此劍,打破了趙淵鑄劍的最長時間,他足足花了半年的時間待在鑄台裡,足不出戶,用盡全部的技巧能力,嘔心瀝血,最終將之鑄造出來。
最終因為外形如輕海墨石一般漆黑,故而被人稱之為“輕海墨劍”。
但這柄劍依舊在當時飽受爭議,人人都在擔憂,這柄劍是否過於堅硬,又是否過於脆弱,是否真的能夠戰鬥,是一觸即碎還是堅不可摧。
直到北疆刀聖前往輕海墨,尋求趙淵,希望他能為自己打造一柄絕世凶刀,遭到拒絕之後惱羞成怒,這就打算將趙淵擄回北疆,恰巧此時東海劍聖張世柳為了見證墨劍出世而在此處暫居,於是他借用墨劍與北疆刀聖的首環刀一戰,結果天下皆知,首環刀被劈開了一個豁口,墨劍則安然無恙。
那一戰之後,墨劍成名於世。
只是自那之後,趙淵消失不見,墨劍也隨之消失,人人都為之扼腕歎息,然而近日,竟在仙雲門見到了墨劍,如何不令人驚歎不已?
但沒人敢起歹心,因為這柄劍來自太陰殿殿主的手裡,只是如今這柄劍上了賭桌,那大家都有機會獲得,尤其是當那紅衣女子將墨劍當成賭注,放到了喬定的那一桌上時,所有人的眼中,都爆發出貪婪的光芒。
就算有人察覺到了不對勁,感覺到了風吹草動,他們也會因為這份貪婪而選擇給趙如誨下注,因為那是一柄絕世名劍,人間無二的墨劍。
“趙如誨和喬定之間的賠率是105:1,實在是太誇張了,難道買喬定獲勝的人不足十指之數嗎!?”
就在這樣的瘋狂之下,所有人都拿身家壓給了趙如誨,就算心裡抱有對趙如誨的不信任,但他們此時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然而誰都就沒有看見,遠處的圓臉女子,此刻眼睛都已經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隙,而站在她身邊的壯漢,則是憨笑著撓了撓頭。
走上賭盤,遞上墨劍的小柔兒心思扭轉,手腕悄悄一抖,頓時從袖子裡滑出了百枚銀錢,放到了賭桌上面,心裡念叨著“不論輸贏,我與主人共存亡”。
而此時煉丹大比也快要進入尾聲,率先完成丹藥煉製的,不是一切步驟都極為順利的喬定,反而是毀了一鍋藥材的趙如誨,他煉丹的手段變得粗暴,但還是成功地將清心丹給煉製了出來。
“好!”
有人大叫出聲,畢竟是買了趙如誨獲勝,此時他們隻認為,率先完成煉丹的人,在評判方面,想來也會佔些優勢才對。
趙如誨也是一臉笑意,雖然動用了一些手段,但自己確確實實地在煉製速度上打敗了喬定,毀丹一次還能夠率先成丹,這足以證明他的效率,甚至他還有自信,自己的清心丹,一定能夠壓製住喬定。
但他的眼神足夠陰冷,畢竟紅衣女子不是為了他而下注,反倒是為了喬定下注了一柄名劍,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在心底把喬定千刀萬剮,於是他踢了一腳小藥僮,命令他把爐鼎裡的丹藥呈上去。
此時此刻的喬定,看著眼前的一幕,臉上的表情變得饒有興致了起來。
這裡的情況實在特殊,就算是他也想不到。
這裡有好幾方的勢力攪合在一起,首先就是喬定這邊,似乎有什麽人對喬定出手, 或者是說,他是打算把喬定給找出來。
然後,把他給救出來。
一喬定對於那些人的了解來看,不用多想就知道,這家夥一旦被放出去,那麽接下來的問題可就大了。
這具身體並非完全接受喬定的控制。
或者可以說,他其實才是那個第三者,雖然能夠短暫地使用這具身體,但這具身體本身,更像是這個不知名的家夥。
喬定不知道他是誰,但別的人應該是知道的。
只可惜,現在也沒人會告訴他。
咚咚咚!
就在這時,喬定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
隨後就瞧見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洞口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喬定。
“喬先生。”
外面那人,忽然朝著喬定行了一禮。
而喬定則眯起眼睛來,表情嚴肅地看著他。
“你是誰?”
喬定當然是不可能認識這家夥,所以朝著眼前的年輕人露出一抹冷笑。
在這一抹冷笑後面,是身體傳來的刺耳殺意。
這具身體就跟瘋子一樣,什麽都想殺。
雖然實力很強,但腦子一定是有什麽問題的。
不過喬定只要不動武藝就能夠壓得住這具身體所有的不滿。
故而喬定也沒說什麽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這道身影,就收回了目光。
“喬先生,這是我第三次來見您,還是那句話,請您出山。”
那身影不依不饒,可喬定卻完全不理會,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要是能離開這裡,早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