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忠是聰明人,不過他是人,是人難免就會有疏漏。
洪武朝最囂張的是誰。
藩王?勳貴?文臣?
都不是。
洪武朝最低調卻又最囂張的是太子系。
朱元璋還是吳王的時候,太子就已被封為世子,洪武元年,大明朝剛建立,直接封為皇太子,中書省新成立,就有大臣上疏讓太子當中書令,到了此時,已經可見太子系的野心。
但是這份野心,卻是朱元璋放縱出來的。
雖然朱元璋沒有同意讓太子擔任中書令,可是朱元璋並不是說要打壓太子,反而極其愛護和培養。
左丞相李善長兼太子少師,右丞相徐達兼太子少傅,中書平章錄軍國重事常遇春兼太子少保,右都督馮勝兼右詹事,中書平章政事胡美、廖永忠、李伯升兼同知詹事院事,中書左、右丞趙庸、王溥兼副詹事,中書參政楊憲兼詹事丞,傅瓛兼詹事,同知大都督康茂才、張興祖兼左、右率府使,大都督府副使顧時、孫興祖同知左、右率府事,大都督府事吳禎、耿炳文兼左、右率府副使,禦史大夫鄧愈、湯和兼諭德,禦史中丞劉基、章溢兼讚善大夫,治書侍禦史文原吉、范顯祖兼太子賓客......
滿朝文武一網打盡,不光是皇帝的臣,也是太子的臣。不再與東宮外另設府僚,意在朱元璋外出征戰期間,由太子監國、方便各將軍丞相輔佐。
但這就完了?
當然不是。
開國功勳們誰不是老狐狸,戰場上競爭出來的,那些不收斂的不說,就算很收斂的徐達,那也是不可小覷。
例如那徐達,不光在軍中有巨大的威望和勢力,並且鎮守北平、山西一帶十余年,從南方遷民到當地屯田種地,修建長城,並在沿線設各衛,光建立的屯點就有數百個。
山海關也是徐達修建的,影響力已經涉及到了遼東。
這樣的人,哪怕是想要藏在連腦袋都擋不住的布片下當縮頭烏龜那也是藏不住的。
所以這些名將重臣一個個死的死,慘的慘,老實的老實,看起來仿佛是皇帝剪除太子的屬臣,實際上替代的新人們,更加被太子掌控。
這套組合拳下來,太子的勢力不光沒有消弱,反而已經與朝堂結合,滿朝文武就是太子的臣,真正的臣那種,不是名義上的。
為什麽說朱標是有史以來地位最穩的太子?
當然不只是朱元璋的愛護,更包括朱標所掌握的權利和人事,這樣的太子存在,沒有人可以對其造成影響,半絲風浪都掀不起來,歷史上無出其右。
那麽宋國公彈劾藍玉,只要太子系不點頭,就算是皇帝想要辦藍玉,也不是短短的時間可以做出決定的。
太子系會輕易放棄藍玉嗎?
自然不會。
藍玉本身就是太子系推出來的刀。
想通了這些,金忠悟了。
自己沒錯。
“你這腦袋真想打開看看,裡面到底是怎麽長的。”金忠忍不住感慨。
這話說得瘮人。
房安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腦瓜子,這玩意要是打開了,自己還能活不成。
金忠笑著拍了拍房安,“不要表現的太誇張,收斂點,為師都有些畏懼了,在外面的萬萬不能如此了。”
房安理解了金忠的告誡。
聰明是好事,怕的是聰明的過分。
自己知道的太多了,隨便透漏一些皮毛也是了不得的事。
“弟子只在先生面前說。”房安無奈。
見徒弟明白自己的苦心,金忠越發滿意,年輕人能懂得收斂,他更加看好自己這名弟子的未來,只可惜抱錯了大樹。
誠如弟子所言,太子系才是王道啊。
可惜,自己出身低微,只能走獨木橋,連帶著弟子的前程也有限,就算再有能力,頂點也不過是王府的雜官。
太子系越強大,他們這些藩官越沒有前途。
不過做人要懂得滿足,他們這樣的出身,哪怕只是成為藩官,也是極其難得,不能得隴望蜀。
第二日。
金忠如常去王府坐班。
長史府能有什麽事情,廟太小,最大事不過是王府每年那些祭祀,按部就班的常例,長史葛誠看到金忠的面色,內心有些好奇。
此人昨日還有些忐忑,如何今日就恢復了自信呢。
葛誠猜不透。
不久,他與金忠面見朱棣。
朱棣拿出寫好的奏疏交給二人看,奏疏裡幫宋國公說話,簡而言之落井下石。
“能否因為永昌侯之事,打消朝廷建立北平行都司的念頭?”朱棣內心不安,可是又忍不住。
父皇最初的心意,他們藩王就藩後,如果有戰事發生,他們藩王帶領軍隊出征,可是多年來,此事完全沒有影子,包括此次北征大事,朱棣連一點機會也沒有。
毛都沒有撈到,卻等來要把北平的軍隊一分為二,雖然目前北平的軍權自己沒有拿到手,但在朱棣眼裡,自己虧大了。
“此事有操作的機會,不過勝負難料。”葛誠遲疑的說道。
朱棣沒有生氣。
的確如此。
自己也只是嘗試,的確沒有把握。
但是朝廷捉拿常茂回京審問,矛頭對準藍玉,自己不是過順水推舟而已,也不算是針對太子系不是,太子系就是要計較,也只能對付宋國公。
就算沒成功,能惡心永昌侯也行。
永昌侯經常在大哥面前說自己的壞話,每次回京時,他們幾兄弟聚會,大哥會以玩笑的口氣說出來。
“王爺不能輕舉妄動。”金忠出聲了,一下子吸引了朱棣與葛誠的目光,金忠肯定說道:“常茂之事有些蹊蹺,王爺貿然輕動,恐怕對王爺不利。”
“哦?”朱棣眉頭動了動,不太明白。
葛誠也露出好奇,今日的金忠明顯比昨日更沉得住氣。
“太子系為何沒有為永昌侯說話?”
“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必然有陰謀。”
金忠把房安的話重複了一遍。
“嘶。”
此人有點東西啊,葛誠刮目相看,不再小覷這名新同僚。
同樣,朱棣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老和尚呢?”
朱棣想要找找姚廣孝,和尚們互通消息,知道更多的事情,姚廣孝的跟腳在京城,而自己遠離京城,所以和尚掌握了許多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我讓人去找他來。”葛誠當即說道。
燕王慌了,葛誠急了,金忠心平氣和,內心忍不住的暢快。
自己與弟子猶如那珠聯合璧,小小的燕王府還不是手到擒來,師徒二人安身立命,小目標嘛,簡單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