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
松花河悠悠流淌,清澈見底,波光粼粼。
遠山環抱,雲霧繚繞。
營地士氣雖散,營盤仍坐落有致,威嚴肅穆,各寨內帳篷星羅棋布,旌旗招展,人馬繁忙。
“那少年是誰?看上去不大呀。”
“人家能讀書,會寫字,聽說庫吏都很重視他呢。”
遠處歇息的民夫們三三兩兩,沒有人去管他們。
一路千裡補給,從北平到廣寧一帶的道路還算好走,可過了廣寧就艱難了,許多地方牲畜吃力,靠著民夫們一擔一擔的挑過去。
上頭可不會憐憫他們,之所以能留下來休整幾日,不過是為了照顧牲畜們。
牲畜比人還要精貴。
民夫們習慣了,日子向來都苦,記事的時候就是吃苦,誰不是苦過來的,那些不認識的,認識的人,看向一路走過的少年皆露出羨慕的眼神。
“這麽小就成為行軍書吏,大使當然高看一眼,那少年是誰家兒郎?”有人不以為意,下意識以為是關系戶。
“你可猜錯了,聽說那少年是孤兒出生。”
“不會吧。”
來自北平的民夫們,不了解房安的人,聽到房安原來是孤兒,這才動容了起來。
“那可了不得。”
“小小年紀就能混成行軍書吏,過上幾年說不定能做官呢。”
“做不成,世道不一樣了。”
有人解釋,“現在不比以前,以前的時候,我們大明初立,機會自然多,舉人做到頭的都不少,如今連舉人做官都難,何況沒有功名的小吏。”
人們三言兩語,等少年進入帳篷後,過了一會兒,話題又扯到了松花河畔的大營,永昌侯的名氣很大,數十年南征北戰,不少軍士認得永昌侯。
少年的八卦,比起永昌侯的的八卦,民夫們更樂意看永昌侯的好戲。
誰都在說永昌侯要有大麻煩了。
房安進入帳篷後,帳篷是管倉大使的辦公所在,堆積了許多的帳冊與公文。
“李叔,小子回來了。”
房安進來後,非常的恭敬。
“見了你的義兄?”庫吏看上去不到三十歲,文人的打扮,聽到房安的聲音,從案幾上抬起頭,露出和善的笑容。
“見到了。”房安早上請了半日假。
庫吏不關心房安的私事,讚歎的說道:“你的這套記帳方式倒是獨特,別有一番好處。”
學了別人的東西,庫吏看樣子不是小人做派,對房安格外的善待,一路來給予了許多關照。
房安笑了起來。
雖然只是一套記帳方式而已,不過也不是什麽人都會給的。
之所以願意交好此人,因為此人算得上第二條金大腿。
朱棣造反成功後,此人將會是未來的行部尚書,朝廷一切土木工程皆由此人負責,看成是財神爺都不為過。
朱棣起家在北平,北平跟著升官發財的人不可計數。
但是呢,京城在南京,而朱棣的根基在北平,無論是出於大明整體格局需求,還是朱棣私人的訴求,北平的地位直線上升,更會改為大明的京城所在。
北平布政司因此改為行部,眼前的人就是以後的行部尚書。
此人的名字李友直倒是不足為奇,不過此人字號居正,輕易讓人記得住,目前只是不入流的庫吏,負責管理倉庫的官吏。
因為如此,房安當然提前示好。
誰會嫌自己的大腿多不成。
“現在大營形勢很微妙,想必你也聽過一二,既然你私事已了,這兩日就不要出門了,我們早點離開,避開此地的漩渦才是正緊。”
李友直提醒道。
房安當即答應,此人性格不錯,懂得回報,值得投資。
大營現在形勢的確微妙。
一把手馮勝與三把手藍玉不合,矛盾已經公開,等待朝廷的判決,二把手付友德見機不妙,不願意摻和,躲避去了北平,負責降眾內遷之事。
連民夫們竟然都開始了討論,可見大營的局勢有多麽緊張。
湯泉冷著臉回來。
自從前幾日見到永昌侯,永昌侯什麽話也不說,湯泉的臉上就沒有了笑臉,本就難看的神色,越發的透露出生人勿進。
“泉叔。”
“滾。”
幾名年輕人找了上來,湯泉見他們神色就猜到要說什麽,當即連連揮手,驅趕蒼蠅般的不耐煩。
那幾名年輕人又羞又惱,可是不敢得罪湯泉,最後不情願的磕了頭離開。
幾名年輕人回去後,臉上憤憤不平。
其余的人得知後,各個啞然。
泉叔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前說話雖然難聽,可也是誰也否認不了的大道理,他們雖然被罵的凶,卻願意聽泉叔訓斥他們。
如今泉叔越來越凶,對他們也越來越不耐煩。
說明了什麽?
看樣子永昌侯真的不行了。
剩下的人互相看了眼,不少人打定了主意趁早離開,面得被永昌侯牽連。
幾個月不到,原本士氣高昂,各個熱血澎湃,勢必要在戰場上打頭陣,拚命也要立功的人們,變成了一團散沙心思各異的模樣。
鄭全內心五味雜陳。
以前雖然要搏命,神經緊繃,規矩嚴格,可是比起現在的散漫,鄭全寧願選擇以前。
那時候有盼頭。
有盼頭的感覺真好。
那時候哪怕整日被泉叔訓斥,但誰心裡沒有一口志氣,如今呢,沒頭的蒼蠅似的,同樣的人,猶如雲泥之別。
鄭全獨自去找了湯泉。
湯泉見到鄭全也來找自己,冷酷的臉上仿佛要滴出水似的皺成了一團。
想不到啊。
自己最看中的孩子,竟然是忘恩負義之輩。
“泉叔別灰心,俺認為永昌侯沒事,就算永昌侯有事,俺也不會離開的。”鄭全認真的說道,希望泉叔能開心點。
湯泉臉上一凝,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過了許久,湯泉松弛了下來,終於說道:“你小子不錯,老子沒看錯你,永昌侯就算有事又如何,馬背上得來的功名,馬背上還能再贏回來。”
“泉叔說得對。”
鄭全憨厚的笑道:“而且俺三弟也說了,永昌侯不會有事。”
“俺三弟在燕王府混了份差事,說不得聽了些俺們軍漢子不知道的消息呢。”鄭全希望能湯泉能好過些,所以安慰道,而且三弟也交代自己,讓自己多交好泉叔。
三弟一向聰明,他說的話不會有錯。
“你三弟,燕王府?”
湯泉一臉震撼。
他記得鄭全的三弟是誰。
第一個離開的少年,那時候自己還有耐心,看那小子說話不錯,還挽留了那小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