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李無妄受到官府賞賜的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在民間傳開。
街頭巷尾,茶樓酒肆,無不議論紛紛。
人們交頭接耳,言之鑿鑿,皆稱綺夢院中有位少年小倌,英勇擒拿官府通緝已久的采花大盜,獲得官府千兩賞銀。
在世人眼中,小倌是下九流的活計,多為人所不齒。
而這位名叫李無妄的少年,卻以此等卑微的身份,不僅抓住了惡名昭彰的通緝犯,還得到了官府的嘉獎。
這種強烈反差下的爆點,讓李無妄在數日之內,聲名鵲起。
夜幕低垂,綺夢院的大門外,賓客如雲。
老鴇站在門首,面對一群又一群慕名而來的客人,笑容滿面,卻又不失時機地,將他們一一婉拒。
“諸位大爺,真是對不住了。李公子他近日身體微恙,需要靜養,不便見客。
“咱們綺夢院別的小倌也是個個才貌雙全,定能讓諸位盡興。”
賓客中有人不甘心地嘟囔:“身體微恙?不就是受了點皮外傷嗎?這麽多天,也該好了吧?”
又有人接口道:“就是,我看他是成名了就擺架子吧!這李公子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快叫李公子出來!”
“李無妄出來。”
“李無妄!”
老鴇依舊保持得體的笑容,控制場面:“各位爺的心情,老婆子能理解。只是李公子他確實需要休息,不便打擾。還望各位爺多多包涵,等李公子康復了,定讓他好好陪侍諸位。”
前堂的喧鬧聲,傳到了後院西廂。
李無妄獨處屋內,聽聞外間紛紜爭執,心中暗讚潛龍會造勢的手段高明,竟能這麽快便將自己推向風口浪尖。
此刻正是乘勢而起的時候,應當借這個熱度,頻繁出現在公眾視野,持續炒作自己。
他從衣櫃裡取出行囊,拿好匕首,隱秘地藏進衣服裡。
雖然不確定以今日的名聲,能否引來田令孜,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他步出屋外,走到前堂,遙見大門處,老鴇與幾名夥計拉成了一堵人牆,正與賓客周旋。
李無妄整了整衣冠,向大門走去。
老鴇遠遠瞧見,趕緊將他拉到角落,不讓門口的賓客看見,尷尬笑道:“李公子,您怎麽出來了?”
李無妄微微一笑:“嬤嬤,這些日子有勞您費心了。我聽見外面在喊我名字,我便來看看。”
老鴇忙擺手道:“李公子,您臉上還有傷痕,再回去歇息幾日吧!”
她心中既期盼李公子可以出面接客,為綺夢院帶來更大的聲名,又忌憚於他受郡主的偏愛。
郡主還沒有得到的男人,她豈敢推給那些賓客。
李無妄淡然道:“我面上的傷痕已然痊愈,可迎賓客。而且我劍法小有所成,或可舞劍以娛眾人。”
老鴇堅持己見:“即便如此,也不可行。郡主尚未首肯,公子豈能輕率接客?”
李無妄惑然:“郡主沒有禁止我接客,何況我豈能坐吃山空,總要自食其力吧。”
老鴇回應:“郡主有命,月俸如常,公子每日申時陪伴郡主便可。”
聞言,李無妄忽感自己成了籠中鳥,受人包養。
可是如此深居簡出,他又如何能夠成為長安名妓,引起那田令孜的注意?
無奈之際,他欲轉身回屋,再尋良策,目光卻無意間掠過門外。
見兩道熟悉的倩影,在人群中穿梭。
“李公子!李公子!”
清脆的呼喊聲穿透喧鬧,直入耳中。
李無妄舉目望去,小蓮與柳香影正努力往綺夢院擠進來。
二人皆作男子裝扮,小蓮身著白色錦袍,腰間緊束,顯得身姿挺拔。
柳香影則一襲青衫,飄逸如風。
李無妄見狀,心中一暖,也不管那老鴇的勸阻,快步迎上前去,握住小蓮的手,深情地道:“小蓮,你們怎麽來了?”
小蓮與柳香影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我們是來‘光顧’你的呀!”
李無妄笑了笑,忙迎二人入內,轉向老鴇說道:“嬤嬤,此二人是我的摯友,今來探訪,並非接待賓客。”
雖然上次她們來過,但當時是以女裝示人,且時日已久,老鴇記憶已有些模糊。
每日過客如雲,難以一一識記。
於是她沒認出來,應了聲:“既然是李公子的友朋,老身當為安排雅間。”
李無妄擺手,“無須勞煩,我自己去二樓尋一空房便是。”
言罷,他牽起小蓮的手,快步上樓,柳香影隨其後。
老鴇高聲提醒:“李公子,玄字六號房,尚無人用。”
李無妄背身答道:“知道了嬤嬤。”
來到二樓玄字六號房,推門而入。
房內陳設雅致,透著一股淡淡的檀香氣。
剛一入室,小蓮便好似乳燕投林,一頭扎進李無妄懷裡,緊緊相擁,珠淚輕垂,泣道:“相公,小蓮好想你!”
李無妄輕撫其背,笑道:“想我,這麽久才來看我啊?”
小蓮抬起螓首,委屈地哭訴道:“相公,小蓮和香影姐姐屢次來此,總被阻擋在門外。說你有傷,不便見客。相公究竟傷在何處?讓小蓮看看。”
李無妄指了指自己的顴骨,“傷痕已消,看不見了。”
小蓮聞言,仍是不放心地伸出手去,輕輕觸碰那曾受傷的地方,眼中滿是疼惜:“相公受驚了,可還疼麽?”
李無妄搖了搖頭,“不疼,皮外傷,當時也不疼。”
柳香影在旁靜觀,此刻也說道:“李公子無恙,實乃幸事。我與小蓮妹妹聽聞公子受傷,日夜懸心。”
“有勞香影姑娘掛念,在下感激不盡。”李無妄向她點頭致謝,又轉向小蓮,輕聲探詢,“小蓮,你們近日可好?”
小蓮嫣然一笑,“這些日,香影姐姐帶我遍訪潛龍會的英才,集眾人之力,為相公造勢,以助相公的誅賊大計。”
李無妄心頭微沉,看向柳香影,說道:“香影姑娘,有勞你這些日子對小蓮的悉心照顧。可是……我不希望小蓮過於牽涉此事。”
柳香影見李無妄如此庇護小蓮,不禁湧起一股莫名的悵然,囁嚅道:“李公子,我……”
小蓮急忙為她開解:“相公,是我自願為伱分擔,你莫錯怪了香影姐姐。”
李無妄輕歎,“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讓你隨我涉險。”
這句話雖然顯得很自私,但對於李無妄來說,小蓮的安危遠比其他重要。
小蓮柔聲道:“相公不在小蓮身側,香影姐姐又忙碌於外,我獨自在暗香閣中甚是孤單。便求香影姐姐帶我一起行事,相公放心,小蓮會格外小心。”
李無妄心懷激蕩,輕撫小蓮秀發,深情款款:“小蓮,跟著我,讓你受苦了。”
小蓮垂眸,細聲細語:“這點苦,如何比得上思君不見君的苦?”
言猶在耳,李無妄情難自禁,淚光閃閃。
小蓮卻忽地托住相公的後腦杓,不顧一切地吻了上去。
李無妄怔愣片刻, 索性迎合。
柳香影見此情景,愣了幾秒,起身想要開門出去,又擔心驚擾了這對鴛鴦親熱,隻好轉身背對他們,緊閉雙眸。
可即便眼不見為淨,那繾綣纏綿的吻聲、意亂情迷的氣息,依舊透入耳中,令她臉蛋漲紅,呼吸急促。
良久。
李無妄唇間滿是小蓮的吻痕,如點絳唇般顯眼。
小蓮依依地離舍李無妄的懷抱,眼眸含情,嬌羞無限。
她輕轉嬌軀,向背立的柳香影投以歉意的微笑。“香影姐姐,抱歉,小蓮實在是太想相公了。”
柳香影回以微笑,表示理解:“人之常情,小蓮妹妹不必客氣。”
房間內的氣氛,一時間頗為尷尬。
柳香影為了緩解氣氛,便挑起話題:“李公子,近日名聲大噪,真是可喜可賀。”
李無妄苦笑:“虛名而已,何足掛齒。我所圖的,唯有誅殺田令孜那奸賊。”
小蓮溫婉接口:“相公,如今是否只需靜待時機,便可一舉成擒?”
李無妄頷首:“大概差不多了。”
言罷,他目光轉向柳香影,“革命尚未成功,潛龍會還需持續造勢。我自會配合,在公眾視野中頻繁出現,以提升知名度。”
柳香影肅然應答:“為除國賊,潛龍會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公子所托。”
話音未落,房門“砰”然作響,被人猛地踢開。
一股勁風隨門扉的開合,席卷而入,吹得房間內燭光搖曳,人影晃動。
三人皆是一驚,齊齊向門口望去。